齐凌袖中带风,接连落下两枚棋子,将樗木对向推了推,催促公孙行“到卿了。”
丝毫没有要接的意思。
曹舒捧着脉案手进退维谷,唯恐耽误大事,只得小声道:“陛下,是朝露馆太医令送的,是皇后……是殿下有喜了。”
齐凌手中的棋子没有拿稳,象牙雕的马在素旃上滚了一转,又十分狼狈的窜到了坐具下。
公孙行反应比他快得多,一转眼已经站在地上作揖行礼了:“大喜,大喜,恭贺陛下。”
他仿佛没听清,目光困惑的在公孙行面上停留了一瞬。
眉间微蹙,谨慎的接过曹舒手中的脉案,扫视后复重回首列,将底下落款的几个医官名字念了出来。
而后将脉案一撂,手腕顺势一抬示意公孙行起身,大步朝外迈去。
“陛下?”
曹舒匆忙跟上去。
“去昭台宫。”
……
从昭台宫传讯到桂宫,再回来,约莫需要半天时间。
这日从午时起,穹宇密云翻滚,铁铅色云彩越堆越浓,殿外都变得暗沉沉,如夏日傍晚时分天色。
疾风掠过高入云霄的树顶摧卷树叶,树林太密了,簌簌翻出白面的树叶像先下起的一场骤雨。
“旱了好些时日了,下场雨也好。”
鸾刀将一件藕色披风系到朱晏亭肩头“宫中是有句老话的,叫‘朝行暮不行,雨行云不行’,未央宫中都这样,更何况上林苑里山高谷深、又是狮子又是老虎的。但凡有点刮风下雨的迹象,行到路上也危险,黄门都会等云散了、天色好了才走。”
朱晏亭缓步廊下,一手按住被吹开的衣沿,不做声朝前走。
鸾刀笑道:“给殿下说个趣,我早上送朝露馆的太医走的时候,见他们一个两个腿脚粗苯,给窜在铁网上的吊睛白虎唬了一跳,摔了个跟头。说不定现在消息还没出上林苑呢,再等到桂宫要下旨意、传旨的人再歇个脚,约莫飧食的时辰才能到。”
她喋喋不休的劝说,希望朱晏亭不要站在风廊下回屋里休息。
而在朱晏亭耳朵里,她近在咫尺的声音逐渐听不清了,因转过回廊的边角、一眼就看见了长阶漫道另一端的齐凌。
视线相撞,他脚步骤止。
闪电撕咬在空中,雷声隐滚,风很大。
昭台宫荒寂已久,宫人未曾见过御驾的阵仗,尤其是在风雨欲来之际,显得有些兵荒马乱。
这出乎意料的一幕令朱晏亭怔住了。她下意识去看此刻天色,看到拼命打手势的曹舒才回过神来,压下被疾风吹鼓的衣袍,缓步上前,在距他约莫三尺之处驻足,俯身行了一个礼。
“罪妇拜见陛下。”
身侧风雷喧动,她也几乎听不清自己的声音。
于是她抬起头,想确认齐凌能否听见。
却见他一只手负在身后,脊梁挺直,站的威严肃穆,面上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在闪电下如只是一尊冷冰冰名为天子的雕塑,审视着她。
想来他也听不清。朱晏亭目中一冷,直起膝弯,提起裙裾朝他靠近。
齐凌终于忍不住抬手制止她时,两人之间已只有一尺来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