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那几个丫鬟将那穿着鹅黄色小袄的女子团团围了起来,杜子宁暗笑不已,活动了下手指关节,发出了几声清脆的声音。他当然不是想要动手打人,不过是想要吓唬吓唬这群大惊小怪的女人罢了。
果不其然,这群女人在见到他的这副架势后,脸色刷刷变得惨白。
杜子宁正欲转身潇洒的离开,就听见一道清丽的声音,&ldo;登徒子,是不是想打架?&rdo;杜子宁不由回头,就见被团团围住的女子撩开众人,云淡风轻的走到了他跟前,直视着他,淡淡道:&ldo;看来是得受些教训了。&rdo;她说这句话时,就如同问人今天是否用膳一样的普通。
不过是一个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小姐罢了。
杜子宁想着,未免生出了一份轻视之意,嗤笑道:&ldo;打架?小姐身娇肉贵的,若是打出了什么问题,只怕就是我的过错了。&rdo;那女子听了这话,也不恼,只从怀里掏出一双雪白色的手套戴上,而后一眨眼的功夫,也不知手里何时多了一柄长剑,&ldo;动手吧。&rdo;
杜子宁见过的女子,不是摇着团扇,就是拿着针线,还是第一次见到有这样一位女子,手执长剑,淡定自如的立在他面前。这叫他不由收敛了几分轻蔑的心思,&ldo;那我便空手接你几招。&rdo;这些话,可都是这些年跟着他父亲东奔西走学来的。
那女子眼睛一眯,冷笑道:&ldo;虽说男女有别,可我也不能占你这点便宜。&rdo;说着,将长剑一抛,上前几步,&ldo;那我们便赤手空拳的打一架好了。&rdo;下颚微扬,隐隐透着几分傲然。这不是寻常人家的女子。
这是杜子宁心中,瞬间闪过的那个念头。
虽说从不和女人动手,可这女人的神情叫杜子宁起了几分兴致。也罢也罢,到时候点到为止,横竖不伤着她,便是了。这样想着,竟当真和她动起手来。等到过了几招,才发现这女子出手极快,不过气力微弱,不占上风。
眼看着那女子皎若明月的面上沁出了一层细汗,杜子宁居然起了几分怜香惜玉的心思,故意卖了个破绽,装作不敌,捂住被她打过一拳的地方哇哇大叫:&ldo;小姐手下留情,手下留情……&rdo;
那女子住了手,嘴角微勾,&ldo;你不用故意谦让了。&rdo;好来好往,杜子宁正打算客气几句,就听见背后传来阴森森的声音:&ldo;子宁,你在做什么?&rdo;糟糕!杜子宁暗叹了一声,方才自己同女人动手那一幕,总不能被自己父亲瞧见了吧?
失策,真是失策。
杜子宁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ldo;爹‐‐&rdo;杜怀瑾轻飘飘的扫了他一眼,目光落在那女子身上,愣了一下,才迟疑着问:&ldo;你是丝言?&rdo;那女子脸一红,默默点头,行了个礼,垂着头,不再说话了。
我不由诧异的望了父亲一眼,难道他认识这女子?
丝言?
沈紫言扶着小丫鬟,紧随其后的赶来,&ldo;我听说你在寺里和人打架了?&rdo;话音刚落,看见父亲口中的丝言,也是一愣。&ldo;是你们俩?&rdo;
&ldo;这是黄家的大小姐。&rdo;沈紫言笑眯眯的望着他,&ldo;你们从前应当是没有见过的。&rdo;杜子宁总觉得在这和蔼可亲的笑容背后,涌动着一股暗流。他硬生生打了个寒战,也顾不得外人在场,忙致歉:&ldo;娘,都是我太过鲁莽了,冲撞了黄小姐。&rdo;说起来,黄家,那可不就是当今皇后的娘家?
真是头疼,十分的头疼。
不过,话说回来,黄家也是,怎么这女儿家打打杀杀的,仿佛根本就没甚放在心上?这事情,可得好好问问母亲才对,只有她对于这金陵城的公卿世家,十分了解。
&ldo;大水冲了龙王庙,大家都不是外人。&rdo;沈紫言的笑容有些恍惚,&ldo;正所谓不打不相识……&rdo;黄丝言的脸,刹那间变成了两片大红布。咬着唇,磨磨蹭蹭的走上前去,低声说道:&ldo;婶婶,今日的事情,劳烦你不要同家父家母提起……&rdo;只当她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原来也有惧怕的事情。
&ldo;放心,放心。&rdo;沈紫言很痛快的就答应了。
黄丝言这才带着丫鬟们,一溜烟的离开了。
在这深秋的寺中,杜子宁看着她的背影,无奈抚额,人生,真是山不转水转……
番外25完结篇(七)
就在杜子宁回首一瞬间,他看见自己的父亲‐‐杜怀瑾眼中,隐隐有火花在跳跃。
这种目光,让他想起不知多少年前,跟着他出去游荡,在深山老林里见到的一种动物‐‐狼。不过,这种眼神,叫杜子宁几乎不敢直视。谁让他的老子,已将近四十岁的人了,还是这么老当益壮,并且乐此不疲的算计自己的亲儿子?
只是还没等到杜怀瑾发威,那边他捧在心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妻子就开了口:&ldo;怎么回事?&rdo;这一瞬,杜子宁俨然看到了那佛堂里的菩萨。落到父亲手里,可能连骨头都不剩,可只要母亲开口,那还是有一条活路的。
于是他尽量装得纯良一些,&ldo;我在这梧桐树下出神,不知怎的,黄家那些丫鬟就叽叽喳喳的闹腾了起来。我也不知那些是什么人,就立在这里没动,后来的情形,娘您都看见了。&rdo;杜子宁深深觉得,在这人精一般的父亲和聪慧的母亲面前,还是不要扯谎的好。哪怕是掰谎,也得有九成真,不过,他倒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如果那女子不是皇后娘娘一母同胞的亲大哥的嫡长女的话。
这些年黄家和福王府一向有往来,不过杜子宁甚少在女眷里混迹,更何况他想了想,再想了想,依然不知道,自己何时见过这黄家的大小姐,黄丝言。
沈紫言的笑容看起来有些高深莫测,&ldo;也难为黄家的丫鬟们会想岔了,子宁,在去黄家道歉之前,你能不能先把衣裳穿好?&rdo;杜子宁一惊,忙垂下头看了看自己。果然,青色的袍子松松垮垮的,露出了大片玉色的肌肤,他来不及抚额,赶紧将衣裳拢了拢。
这下子,彻底笑不出来了。方才立在这树下,的确是有些燥热,于是将领子松开了,松开了领子犹自不够,一咬牙索性胡乱拉扯了几下,横竖怎么凉快怎么来。说到这里,这也怨他的母亲,好早不早的,偏偏这大夏天的到寺里来烧香,不是摆明了等着人中暑么?
他们在山房里倒是凉快了,可自己完全是被赶出来的……
动手一事,可以算得上失误,更何况那黄丝言最后也没说什么,可这大庭广众,光天化日之下,对着皇后娘娘的亲侄女如此不羁,那可就是大大的问题了。&ldo;紫言,你不要生气。&rdo;杜怀瑾似笑非笑的瞟了他一眼,&ldo;你看,不如我们去黄家提亲,如何?&rdo;
&ldo;好啊。&rdo;沈紫言笑得和蔼可亲,却叫杜子宁硬生生打了个寒战,&ldo;我看不如明天就去,如何?&rdo;杜怀瑾几时违背过妻子的意愿,&ldo;好!&rdo;这一刻,杜子宁恍恍然觉得天崩地裂一般。让他娶了黄丝言?
两个人之所以相识,就是因为打架,若是当真成了夫妻,那岂不是每天都有血光之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