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上飞的出现,使王凌霄又多了一层疑惑。因为他的待遇,他行踪不定的行为,以及他身边不同寻常的人物,明显区别于其他的红军指挥员。这样她就找到了安慰自己的理由――他之所以与众不同,是因为他可能负有特殊使命。
第六章五(3)
但是,她还是不能接受他和乔乔单独在一起,尤其是他们在一起的时候那种神秘的气氛。
在此后的日子里,他们的关系就出现了微妙的变化。他们原定在当年的十月结婚,以纪念苏联十月革命。然而,王凌霄几次提出,要调到他所在的师里工作,都被他婉言谢绝了。他说别说还没有结婚,就是结婚了也不一定要住在一起。现在还是战争中,我们不能只考虑
个人家庭。
自从反田颂尧六路围攻胜利之后,川陕根据地有一段相当长的稳定时间,部队的主要任务是学习和生产。王凌霄所在的军部离他的师部隔着一个山梁,大约有十五六里的路程。有一天王凌霄到他那里,房东告诉她,首长正在写东西,不经允许不得入内。她心里极不舒坦,房东认识她,以前她来,房东都是客客气气的。
这是怎么啦?这就是说,这是特意交代的,她进门要提前通报。想到这一层,她就耍开了小心眼儿,二话没说,硬往里闯。二道门的警卫员跟上来阻拦,没有挡住,她径直闯进了他的房间。结果她发现了她最不想看到、也最担心看到的一幕――他和乔乔头挨着头――简直是耳鬓厮磨啊!猝不及防见她进来,二人慌忙分开,乔乔手忙脚乱地把什么东西往文件包里塞,他却一脸愠怒,厉声质问,为什么不经允许就闯进来了?
泪水,在那一瞬间涌上了她的眼眶,她狠狠地盯着他,一言不发,终于一扭头,摔门而去――那一去,也就拉开了悲剧的序幕。
第六章六
如果按方位从笋岗向北画一条直线,这个地方应该在笋岗正北方向,同笋岗直接距离不过五六公里,山下向北就是名叫西高的村庄。
在西高,河田对行动分工作了部署,六个人分为三个小组,荒木冈原带领一等兵藤川次郎为中路,河田自带二等兵平沼为左路,松井中尉带领二等兵岩下为右路。中路也是第一小组,继续担负尖兵任务,俟接近目标后,将对重点对象实施捕俘任务。
蜷曲在用石头堆砌、用树叶铺垫的临时掩体里,藤川次郎很想跟荒木冈原说点什么,想说说这几天老鼠打洞一样的感受,想说说这里的山水和日月,想说说女人。在这个险象环生阴森的异国山林里,藤川次郎最想谈的话题还是女人。
下士官阁下,你有女朋友吗?那一定很漂亮吧?
荒木冈原没吭声,心里却在想,跟岩下一样,全是胸无大志之人。女人,女人算什么?女人只会拖后腿。
听说我们这次要抓的是女人,是吗?
这次荒木冈原不能再沉默了,黑暗中他用胳膊肘拐了藤川次郎一下,恶狠狠地说,不知道是不是女人,但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他们是军人。
藤川次郎的肋骨被拐得生疼,不再说话了。
当最后一抹夕阳的余晖消失之后,黑暗便像潮水一样浇灌过来,天上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不闻鸡鸣犬吠,只有天籁之音。山林里除了黑暗还是黑暗。
荒木冈原的心里装了很多东西,尽管他一再要求自己争分夺秒地睡觉,保存体力和精力,可是很难进入睡眠状态。在河田分队里,荒木冈原承担了比别人至少多一倍的智力和体力消耗,这是有目共睹的。哪怕是他和别人拥有同样的睡眠时间,却不可能拥有同样的睡眠质量。作为一个作战经历漫长的老兵,他即便睡着了,也一定会有另一半听觉和触觉清醒着。
有一次野营,半夜河田大尉爬出掩体小解,见荒木冈原一点动静没有,以为他真的睡着了,便悄悄地向二十米外投掷了一颗石子。结果石子刚落地,匕首也就紧接着飞了过去,河田大尉回过头来,荒木冈原已经据枪在手,子弹上膛了。后来河田大尉就这件事情专门交代过大家,不要同荒木冈原开玩笑,尤其在执行任务期间,那是一点玩笑也开不得的。
荒木冈原这会儿有点激动。倒不是因为建功立业,也不是因为即将由干部候补生升为军官,他的激动主要是因为他再一次检验了他作为一个&ldo;皇军&rdo;士兵的作战能力和胆魄。他想他本来应该成为武士的,但他比那些武士更有信仰,因为他是大正年间诞生的皇民。他受过严格的思想文化教育,不仅懂得重力加速度和抛物线原理,更懂得生命必须依托信仰支撑的哲学。
因此他身体中的每一个细胞,都活跃着天照大神的意志。
荒木冈原曾经不止一次地探询:我们这是在同另一个国家作战吗?从外在的形式上看好像是这样的。但是,在内心的深处,荒木冈原又总是觉得,这是在自己的故土作战,是对自己的生命源头进行武装访问。
他记得小时候遇到过这么一件事情,昭和六年九月,在中国发生了&ldo;满洲事变&rdo;。上军事课时,军事教官中屿大尉在教室里挂起一张大地图,地图上的中国惊人的巨大,而与其隔海相望的大日本帝国,居然那么渺小,就像吊在雄鸡脖子下的一串滴滴答答的馋涎。那是荒木冈原第一次对中国产生的感性认识,这个认识让他不安、困惑和屈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