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姐’主要负责瓦解被害人的防备心,最开始就是她带受害者进的‘玖号公馆’,她承担的是‘老鸨’的角色,负责安排受害者们接待客人;而‘张哥’和其手下的打手,负责看管受害者,教训‘不听话’的新人,以及处理善后。”处理善后……楚白忽然想到了赵晓佳提到的,那个因为家人找到赣南市来而被匆匆处理掉的姑娘“月儿”。“玖号公馆”里,究竟还有多少不为人知的罪恶秘密?“这是画师根据受害者口述做的模拟画像,还在全国刑事犯罪数据库中作对比。”齐桓抽出两张纸,“目前,赣南警方已经向全市发出通缉令。”邢司南沉吟片刻:“目前的当务之急,是确定‘玖号公馆’里到底有多少人参与了他们的犯罪活动。”“医生说受害者的情绪不太稳定,且罹患多种慢性病症,不建议我们进行太长时间的问询。”齐桓吃掉桌子上最后一个白糖糕,“我一会儿就去医院继续问询。”“不休息会么?”邢司南拍拍他的肩膀,“你昨天跑了一晚上了。”“这有什么,早习惯了。”齐桓左看右看,眼见没人,压低了声音,“主要是……我怕再不走家属就来了,那个场面,我可吃不消。”他们这些干刑警的,整天风里来雨里去,天不怕地不怕,受伤流血是家常便饭,就算黑白无常来了也能抽出92式给他俩来上一梭子,唯独拿受害者家属毫无办法。“我记得十三四年前吧,我办过一个案子。”齐桓现在回想起来,仍心有戚戚焉,“那会儿我刚从警校毕业,被分配到派出所。有一天晚上,十一点多,所里来了个老太太,说自个儿孙子找不到了。”“我们所那地方还挺偏的,旁边什么都没有。她孙子才十二岁,大晚上的能跑哪儿去呢?当时一听就觉得不对劲,所里的人都出去帮她找,找了一宿,还是没找到。”楚白道:“然后呢?”“第二天,附近有个鱼塘主过来报警,说自己塘里淹死了个人,过去一看,年龄、身高、体重都对上了。捞起来的时候小孩手里还紧紧攥着个药盒,猜是因为回来晚了,黑灯瞎火地没看清路,不小心栽池塘里了。”“后来我才知道,她儿子儿媳前几年车祸走了,家里人就还剩下这么一个孙子,一直是祖孙俩相依为命。那天也是她白天里多说了一句,路走多了腿疼,所以孙子才跑了十几里山路,特地跑到另外一个镇上去买药。”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只找苦命人。对于一些人来说,就连“活着”本身,都是一件奢侈的事情。“我这辈子都忘不掉她那天收到消息来我们所里认领尸体的那个样子。”齐桓叹了口气,“真的,我形容不出来,你们看一眼就知道了。那种真正绝望痛苦到了极点的表情,甚至连哭也哭不出来,只能跪在地上,捂着嘴巴干嚎。”楚白垂下眼,齐桓大概是意识到这个话题过于沉重,挠了挠头,故作轻松道:“怎么说呢,很多人觉得我们警察每天都得接触这种事,时间久了不就习惯了么?但对于我来说,真习惯不了,毕竟那里躺着的,都是和我们一样有血有肉、活生生的人啊。”邢司南淡淡道:“人心都是肉长的。生离死别这东西,就算看一千次,一万次,也不可能做到视若无睹,无动于衷。”齐桓笑道:“是啊,不过我可做不到像邢队你这样,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他转向楚白,“年轻人,邢队身上这种大无畏精神,跟着好好学学啊。”楚白:“……”虽然他长得年轻,但真算起来,他应该……要比邢司南大吧?邢司南也不知道抽哪门子的邪风,不仅破天荒地没反驳,并且还朝他挑了挑眉:“听见没?好好学。”……这小子到底知不知道什么叫做尊敬师长?楚白眯了眯眼,正打算火力全开地嘲讽回去,楼下突然传来了断断续续的哭嚎声。因为隔着楼板,那声音听起来有些闷。齐桓和邢司南都沉默了,楚白偏过头仔细听了一会儿,依稀能听出是在喊一个女孩的名字,带着酝酿了多年的血与痛。生人作死别,恨恨那可论。“走吧。”邢司南起身,拍了拍楚白的肩膀,“是家属到了。”一楼的大厅里,大约有将近十个人。他们有男有女,或站或坐,或两个人互相支撑搀扶,发出细弱的呜咽;或一个人孤零零地对着空气出神,木然地任眼泪流下。哭嚎声越来越大,在这样的境况下,情绪和行为都极易传染。这是从心脏最深处发出的悲鸣,振聋发聩,像无数条弯弯曲曲的细小径流汇聚在一起,最终成奔腾的江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