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时迟,那时快,展大娘已是捷如飞鸟,倏的就向段珪璋冲来,窦线娘急拽弹弓,嗖、嗖、嗖三弹连发,展大娘毫不躲闪,三颗弹子全都打中了她,但听得有如金属相触,发出了一片悦耳的铿锵之声,三颗金弹一碰着她的身子就反射回去了!也不知她是身上披有软甲,还是已练成了登峰造极的金钟罩功夫?窦线娘不由得大为惊骇,急忙提弓追上,劈打她的后心。
段珪璋一剑斜展,刺向她胁下的“愈气穴”,这是一招以逸待劳的上乘剑法,哪知展大娘仍是笔直冲来,丝毫不避,猛地里伸手一招,手指已勾着了剑柄。段珪璋临危不乱,沉腰坐马,剑身往下一压,大喝一声“着!”宝剑已经甩开,闪电般的反削过去!展大娘的功力虽然高出段珪璋许多,但她的一指之力,却还未足以夺剑。
展大娘叫道:“好剑法,但要想杀我,却是不能!”只听得叮的一声,段珪璋一剑从她的胁下穿过,展大娘趁势便抓下来,要扣段珪璋的脉门。
段珪璋的剑招已经用老,刺她不着,正要出左掌与她硬拼,展大娘突然收势,一个转身,只听得“叮”的一声,原来是窦线娘施展“金弓十八打”的家传绝学,弓梢已将劈中她的脊骨,却给她反指一弹,弹个正着!窦线娘
的功力不及丈夫,那把金弓,给她一弹,竟然震得脱手飞出。
展大娘刚要转过身去对付段珪璋,忽听得皇甫嵩喝道:“展大娘,这里的事我来了结,你可以不必管了!”随着呼的一拐打下,替段珪璋化解了展大娘的一招擒拿手。
展大娘瞪起眼睛喝道:“皇甫嵩,你怎么的,是老糊涂了吗?这干人要杀你的弟弟,你知道吗?你胳膊不向内弯,要帮外人杀你的弟弟吗?”
皇甫嵩恨恨说道:“我弟弟若非误交匪人,也不至于落到今日的田地!正是你害了他,吃我一杖!”
展大娘怒道:“真是个不分青红皂白的老杀材,只会关起门来欺负弟弟,俺老婆子可不惧你!”
只听得“蓬”的一声,展大娘早已飞身扑去,横掌如刀,一掌劈下,皇甫嵩也正在一拐打来,那一掌斫在拐杖的中间,登时把拐杖震开!
段珪璋挺剑急刺,两条人影倏地分开,展大娘曲起身子,在半空中一个倒翻,朝着段珪璋冲到,长袖如虹,疾卷下来。段珪璋用了一招“横云断峰”,剑锋斜削,展大娘使出“铁袖”神功,化卷为拍,“啪”的一声,段珪璋的宝剑竟给她的衣袖拍得沉下几寸,虎口发麻,宝剑也几乎掌握不住。
窦线娘急发金弹,展大娘这时方始脚踏实地,身形未稳,只得再展长袖将窦线娘的金弹卷去。说时迟,那时快,皇甫嵩又已挥杖攻来。原来展大娘刚才用肉掌硬劈他的拐杖,虽然被他震得向后倒翻,而他也被展大娘的掌力,震得倒退数步,方能稳住身形,而且衣襟也被撕去了一幅,比较起来,还是皇甫嵩吃亏稍大。
皇甫嵩成名数十年,除了吃过空空儿一次亏之外,这次乃是第二次,不由得勃然大怒,再度冲来,甩尽了全力,拐杖挥出,隐隐带着风雷之声。展大娘不敢用肉掌再接,使出“流云飞袖”的阴柔功夫,两条衣袖一拂一带,化解了皇甫嵩降魔杖法的刚猛劲力,令得皇甫嵩在气怒之中,也不能不暗暗佩服。
疯丐卫越在半空中接连翻了三个筋斗,落下地来,叫道:“好厉害,幸亏我还未曾给你打伤!”他来回的走了几步,又自言自语道:“要是我们两个老叫化一齐打你,你输了一定不服气;但我若是不打你,我这口气也出不了,怎么办呢?也罢,也罢,我且先看看这场好戏。”他索性盘膝坐了下来,看到精彩的招数,就高声喝彩。原来他之所以袖手旁观,固然是为了不愿以多为胜,但另一方面,他刚才给展大娘用重手法击中一掌,虽未受伤,五脏六腑,却也受了震荡,这时也需要运气调元了。
卫越虽未出手,但展大娘在皇甫嵩与段珪璋两大高手夹攻之下,还有一个窦线娘在旁边,不断用金弹向她打来,她已是有点应付为难了。
激战中皇甫嵩使到一招“龙潜深渊”,拐杖反手一点,点到了展大娘臀部的“窍阴穴”。展大娘大怒,左足一个盘旋,飞起右足,便踢皇甫嵩的拐杖,盘膝坐在地上观战的疯丐卫越忽地叫道:“刺她的血海穴”,段珪璋依言出剑,果然展大娘刚好转到那个方位,一剑刺个正着,展大娘虽有闭穴的功夫,但段珪璋用的是把宝剑,剑锋削过,登时把她的胯骨也戳碎了一根,血渍染红了衣胯。原来在两个敌人之中,皇甫嵩武功较强,所以展大娘对段珪璋就没有那么注意,怎知段珪璋的剑法本来已很精妙,又得了“旁观者清”的卫越从旁指点,因此她反而是先受了段珪璋的剑伤。
展大娘这一气非同小可,大吼一声,向段珪璋抓下,段珪璋横剑上封,却被她一指弹开,衣领被她抓着,窦线娘大惊,三弹齐发,段珪璋用尽浑身气力,缩身一挣,但听得声如裂帛,整件外衣都给展大娘撕去了!皇甫嵩乘机打了她一拐。
饶是练有金钟罩的功夫,这一拐也打得她疼痛非常,双睛发黑!但展大娘也端的是凶狠非常,受伤之后,狂呼猛吼,双掌盘旋飞舞,撕、抓、劈、戳,打得更为凶狠!皇甫嵩与段珪璋仍然沉着应付,窦线娘则已有点心颤手软,发出来助攻的弹子,每每失了准头。
正打到紧张之际,展大娘的吼声忽然中止,只听得远远有个声音叫道:“禀主母,少爷已经走了,他有话要奴婢代为禀告!”来的是展家那个老仆人,他看见战况激烈,不敢过来,站在对面的山峰大声叫喊。
展大娘道:“这小畜生有何话说?”她口中说话,手底毫不放松,就在这瞬息之间,仍然向皇甫嵩与段珪璋二人,分别攻出了三招。
那老仆人道:“少爷说,若是主母杀了那位铁公子,他今生就永不再见你的面了!”展大娘哼了一声,问道:“王姑娘呢?”那老仆人道:“王姑娘也走了,他们留有书信给你。”
场中各人都在留心听那老仆人和展大娘的对话。蓦地里忽又听得一声裂人心魄的惊呼,虽是在激战之中,皇甫嵩仍是禁不住吓了一跳,与段珪璋一样,一面发招抵御展大娘的攻击,一面不约而同的把眼光射过去。
只见皇甫嵩的弟弟正躺在血泊之中,胸口插着一柄长剑,剑柄尚自颤动不休,在他的面前,立着一个横眉怒目、面色铁青的女子!
这个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夏凌霜的母亲,只因场中激战方酣,所以直到她掷剑杀人之后,众人方始发觉。
段珪璋不禁失声叫道:“雪梅,雪梅!”他还叫得出声,皇甫嵩在这瞬间,却似完全呆了。卫越叫道:“留心!”话犹未了,展大娘已是“蓬”的一掌,击中了皇甫嵩的肩头,再一抓又将段珪璋迫退几步,要不是窦线娘金弹立即打来,只怕他们还要吃亏更大。
展大娘叫道:“皇甫华,我已尽了力了,这是你的哥哥忍心让外人杀你,怪不得我!”她扔下了这几句话,立即腾身飞起,向山下急落!
原来展大娘虽是凶狠绝伦,但在皇甫嵩与段珪璋夫妇三大高手围攻之下,她亦自知决难幸胜,何况还有一个疯丐卫越窥伺在旁,如今皇甫嵩的弟弟已死,正给她找到了一个逃跑的借口。
可是也正由于她太要面子,分明是想逃跑,却还要扔下几句门面话来交代一番,这就令得她在受了剑伤拐伤之后,又加上了一重伤,就在她腾身飞起之际,卫越已抓起了一把石子,用“飞花摘叶”的内家阴劲向她撒去,卫越的内家功夫,已练到了飞花杀敌、摘叶伤人的境界,换上了石子,威力更是大得惊人,展大娘虽然练有金钟罩的功夫,但在受伤之后,给他所发的石子打中,也是禁受不起,但听得她一声尖叫,在半空中接连翻了几个筋斗,终于像流星殒石般的向山谷坠下。对面山峰那个老仆人,连忙大声喊叫,跑下山谷去救她。
这时段珪璋、皇甫嵩等人都无暇去追那展大娘了,段珪璋与冷雪梅已有二十多年未曾见面,心情激动非常,连忙向她走去。
只见冷雪梅面上已全无血色,那苍白的面容,那阴沉的神情,令得段珪璋也不禁心悸,段珪璋道:“雪梅,恭喜你已亲手杀了仇人,足以告慰夏大哥在天之灵了。线妹,你来见过冷女侠。”
冷雪梅避开了他的眼光,低声说道:“多谢你助我报仇,但我已无颜再见你了。”段珪璋心头一震,蓦然想起了一种可怕的事情,忙道:“雪妹,你今日已报了仇,应该欢喜才是,别再提伤心话了。”冷雪梅道:“不错,我今日的确是很高兴,尤其是见到你们夫妇。嗯,声涛、你、我三人,当年就好似兄弟姊妹一般,声涛惨死,我的命更苦,还是你最有福气。”段珪璋见她又提起伤心话来,正想安慰她,只听得她又低声道:“段大哥,请你看在咱们过去的交情分上,答应我一件事情。”
段珪璋道:“雪妹请说,纵是赴汤蹈火,珪璋亦在所不辞。”冷雪梅缓缓说道:“事情的真相,不久你就可以明白,你是声涛生前最好的朋友,为了他的原故,我不愿意我的女儿知道真相,我要我的儿女接续夏家的香烟,请你设法替我瞒住她。我知道你是从来不说谎话的,但是为了声涛和我,你可以破例说谎吗?”段珪璋浑身发抖,颤声说道:“我愿意。你,你……”一时间竟不知对她说些什么话好。
冷雪梅忽地将那把插在皇甫嵩弟弟身上的长剑拔了出来,仰天叫道:“夏郎,我不跟你走,就是要等今日,如今我可以见你了!”段珪璋一声惊呼,扑上前去,但冷雪梅比他的动作更快。长剑已插入了自己的心房。
段珪璋眼泪夺眶而出,哽咽说道:“雪妹,这都是别人害你,声涛决不会怪你的,愿你们夫妇在上天团聚。”皇甫嵩走了过来,指着他弟弟的尸体,道:“都是你害了别人,也害了自己,辜负了我的一片苦心。”跟着也嚎啕大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