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了?这是醉了!哈哈哈哈哈哈,”老吴对着李自牧的背又猛拍一下,“这才几月未见,不至于吧!”李自牧抱拳道:“我这个将军当得不好,受累了,诸位。”大家被这突然严肃的氛围僵住,半晌才开玩笑似的翻篇:“说什么呢?大家都是兄弟!”“将军确实带着我们立了功,光宗耀祖呢!”“我那三表姐的儿子,都羡慕我能编入李家军!”“同甘共苦!”…………酒过三巡,大家都烂醉如泥。陈信晕晕乎乎地把吴解拉到一边,神秘兮兮地说:“我总觉得,将军自从吃了王爷的喜宴,就像变了个人似的,但又说不上哪里不对……”吴解撑着脑袋打嗝:“想多了吧,这不就是将军本人吗?从前还有几分小孩子心性,现在看来,倒是成熟不少。嗝……我是个老五粗,让我打仗我在行;让我看人,看不准……”陈信啧了一声,默默地走开了。李自牧什么样,他自认最了解不过。什么时候能从他嘴里蹦出谦卑的话,就是太阳从西边出来。李自牧最是傲气的一个人,没人能掰过他的脸,让他回头。但是现在的他,好像真的变了,变得更成熟,更收敛,更温情……不知道是什么改变了他。难道是怀安王府的那场喜宴?陈信与宋锦程和苏安也只是有过几面之缘,他们与李自牧之间的瓜葛陈信无从知晓。只知三人之间是从小玩到大的交情,至于那些是是非非的流言,陈信向来是不相信的。我要赎他陈信没走开几步,自己就也醉倒在石凳子上了。李自牧喝得少,独自收拾了残局,将毛毯盖在他们身上,免得隔日又着凉。夜晚的风微凉,吹得新枝晃动。李自牧独自坐在庭下的台阶上,看着他们,就想起年轻时候的自己,也是这般意气风发,喝得也是最多的那个。但是现在在这副躯壳里的是经历过血与肉,年与岁的灵魂,让他再如此不管不顾地豪饮,怕是再也不能了。吴解来沐州,本是想等办完自己的事,两天后天就要往京城赶。但陈信这家伙非得拉着他拼酒,吴解奈何不了陈信,只得再歇息几日再出发。陈信终于换了个人去祸害,李自牧才得了空闲,就想往浮香楼那边去。顺路又买了刚出炉的炙烤羊腿,鲜香滑嫩。李自牧让摊主多放些辣子和盐,打算带过去和竹曦一起吃。上一世竹曦让他买的,就是这种。那夜他吃了许多,他发过誓要让竹曦吃到的,不会忘记的。夜晚的浮香楼又是一派热闹的景象,来来往往的贵公子,商客不计其数,个个都有人作陪。也有人成群地调笑,嘴里荤话不停,李自牧皱眉往旁边避了避。秦二白也照例在柜台后打算盘,李自牧一进门,就热情地迎上来:“将军今儿个找谁?”“阿竹。”李自牧照例从钱袋里拿出几两碎银。秦二白拿钱的手往回缩了缩,眼神也左右躲闪。“将军还是叫别人的好,咱们楼里其他人都……”李自牧心里一惊,秦二白介绍别人,就表示竹曦又见不了客。前几日见竹曦还是好好的,怎么又出事。莫非他又像上次那样……“他又受罚了?”“倒也不是。”秦二白闪烁其词,又看了看李自牧留在台上的钱,叹气道,“唉,他在后院的屋子里,将军若要找他,小的可以领路。”浮香楼虽名为楼,但其实还有个不小的院子。穿过长廊,就是一小片池塘。再走过池塘,就是小倌们平日里挤的小杂间。每间大概五步长,今夜没找到客人的小倌大都睡在这里。李自牧往里瞧了瞧,每间里除了一个土炕堆的小床,一张四脚桌,几个小凳子,其他再没有别的东西。竹曦平日就住在这种地方?“这里外人不让进,但今日阿竹已经不吃不喝一天了,将军好心就去看看他。”李自牧低头才不至于碰到门顶,屋子里昏暗无比,只有一短截蜡烛发出丝丝光亮。开门的动静惊到了躺在床上的竹曦,他一眼就看清来人。“将……牧哥……”竹曦费力地想往床里侧躲。一边躲还一边偏过脸,想往被子里藏。但两个人都睡不下的床,他又能躲到哪里去呢?李自牧趋步上前,沉着脸将竹曦拼命掩盖的那半侧脸掰过,上面赫然的几个巴掌印。嘴角也被磕破了皮,暗红色的血印子结了痂,凝在惨白的唇上。视线顺着脸再往下看,单单是他露出的脖颈,就有数不清的吻痕与咬痕,可知这是多么残忍的一场情事。更不必说衣服遮掩的地方是什么样的,恐怕更加惨不忍睹。本来他还想固执地去掀,但竹曦死死攥着身上的衣服,这是他不愿意让李自牧看到的。这可是唯一一个能在寻欢作乐的晚上选择安慰他的人!他不想把如此狼狈的一面展现出来。李自牧将手覆在那些不属于他的吻痕上,竹曦的心跳声随着手掌传递而来,震得李自牧心弦狂荡。竹曦过得很惨,惨到李自牧都没有想到的程度。这里也本不是什么好地方,没有谁会想在这里安身立命,更何况是受尽折磨的竹曦。看到如今的他,李自牧才知自己所做的一切有多么残忍。竹曦信任他,才千里迢迢地寻他,恐怕他是竹曦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指望了。李自牧眼中的光一点点地黯淡下去,他不敢再看竹曦这幅样子。门口的秦二白还在朝里张望,或许可以问问他。原本竹曦还在攥着领口不让李自牧看,现下看他居然转头要起身,彻底慌了神。连牧哥都要走,他就真的什么也不剩了!“牧哥……牧哥!你别走!”竹曦也不管自己身上的伤,去拽李自牧的衣角,“你是不是嫌我了?我……我……我还可以用嘴,实在不行用手也可以……”只要你别走,我什么都可以做。竹曦最先想到的,竟然不是他自己的身体状况,他究竟把他自己摆在什么低贱的位置。人不应该是这样的,十七岁的竹曦没人教他礼义廉耻,知荣守辱,所以他一概不知。还将这些y词艳曲示为全部,可是他不应该是这样的。李自牧心里钻进了一条吸血虫,一点点地嚼碎他的脾脏,咬烂他的心肉。只要竹曦愿意,他自己就可以是那根救命稻草,竹曦若是愿意拽着自己往上爬,那自己就会顺他的意。“你在胡想些什么?我没有要走。”李自牧按住竹曦的肩膀,让他平静下来,“你先吃这个垫点肚子,我去门外问问。”他将买来的食包放到竹曦怀里,一层纸一层纸地掀开折好,让竹曦方便拿着吃。竹曦颤抖的手接过羊腿肉,不确信地轻声问:“不走?”对方的话掷地有声:“不走。”得到肯定的答复后,竹曦才红着眼拿手撕羊腿上的肉,一点点地塞到嘴里嚼碎。门外,隔着小墙,还可以隐隐约约地听见前楼吹箫鼓乐的声音。李自牧将秦二白拉到一边,开门见山:“我要赎他,越快越好。”这种地方,早脱身总没错处。秦二白吃了一惊,有朝一日还有人会买阿竹的账,还是李小将军。要说两人之间有什么交集,恐怕也就是那一晚,一面之后就要赎身了?他又立刻正了正神色:“那将军得和楼主谈,小的管不了这个。”“好,我马上就去谈。”李自牧一字一句地问,“还有,是谁这么对他?那个人是谁?”所以伤害竹曦的人,他都不会放过。“这小的……也不能说……”秦二白欠身,又小声道,“您可以问问阿竹,若是他想说的话……”秦二白不说,是因为规矩。但若是竹曦说,秦二白倒是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