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曦期待地看着这些花,他确实想见一见,究竟是什么花能让李自牧联想到自己。等吴小满侍弄完花草,日头更加毒辣。她也跑到廊下躲太阳,却见竹曦一直用树枝在地上写写画画。有几个依稀看得出横竖撇捺,竹曦并不识字,也不会写字。不过吴小满想,他应该是想试上一试的。“你要写字?”吴小满凑过来,弯下腰问,“写什么字?”竹曦本就是闲来无事,有人愿意当这个夫子,他很乐意学一学。“竹……曦……怎么写?”吴小满也挑了根顺手的树枝,在地上一笔一划地写下“竹曦”二字。“曦字难写,我再写大点,你能看清楚些。”竹曦点点头,盯着吴小满的笔画。这字确实很难写,在他看来,弯弯绕绕的笔画全坨在一起,分不太清。这个字的意思居然是朝阳,竹曦照着吴小满写的字在地上划了几遍,被小满夸了一声。自己的名字写了,竹曦又问:“那……李自牧三个字怎么写?”“李叔?”吴小满窃笑,看来竹曦心里是有李叔的,“比曦字好写多了,我来写。”吴小满索性也跟着竹曦坐在石阶上,继续在地上写下李自牧的名字。竹曦歆羡地瞧着地上的字,吴小满不像他,她尽管年龄小,但懂得很多,什么字都会写。“很厉害。”小满不习惯被人夸,她的脸微微飘上层浅浅的红晕,将头偏向另一个方向:“这些我很小的时候就会了,如今会得更多。”竹曦用树枝轻轻点地,笑道:“小满真聪明。”你与我长得很像“世子?世子!”瑞小世子一惊,才回过神。方才他又开了小差。今日是苏安讲学,他的案几上堆着几摞书,他手里的那本还拿倒了。瑞小世子素来不认真听讲,但苏安还是选择放下书册,提点道:“方才我都讲了什么?你再说说。”没听,怎么可能讲得出,瑞小世子艰难开口拖延时间。“讲了……”他为难地瞥了瞥坐在他旁边的小郡主。小郡主是安乐王的小女儿,平日里与他一道上学,只是她还小,若非瑞小世子硬拉她来听策论,她还在隔壁学《三字经》呢。小郡主佯装没看见,还故意把头撇向另一个方向,完全忽视了瑞小世子的求助。苏安叹了口气,近几月这小子都魂不守舍的,眼下的乌青想遮都遮不住,看上去心事重重。“坐下吧,下了堂再来找我。”瑞小世子愣愣地坐下,他如今连苏安的脸都不敢看,更别说听他讲学了。他本就不是个善学的主儿,如今有了心事就更难专心学习。偏偏知道内情的吴小满近几日又没有来学堂,他心里失了衡,愈发慌乱起来。自从两人那日见了竹曦,瑞小世子嘴上没说什么,但心里把这事盘算了个遍。他爹瑞王是宋锦程的皇叔,那么苏安就是他的皇嫂。他打小就爱跟着苏安瞎晃,出入怀安王府也像自个儿家一样。他是偏向苏安的,只是这件事他不能说啊!就像吴小满所告诉他的,这是大人间的辛秘,说了万一离间了谁与谁的,反倒是不好。好不容易拖到下堂,瑞小世子本想乘机溜掉,却还是被苏安抓了个正着。苏安的声音清冽而又自然:“世子可是担忧小满的事?她这几日不在,我看世子脸色不好。”确实也是与吴小满有关联,话也可以顺着一说。“皇……”瑞小世子想起苏安不喜在书府称他“皇嫂”,改口道,“夫子,吴小满她出什么事了么?”“她父亲出征,近日要路过这里,我让她休息几日,好好与她父亲聚聚。”瑞小世子长舒一口气:“没事就好,她不在,本世子眼不见心不烦。”苏安知道瑞小世子这张嘴不饶人,好的也得说成坏的。原本他们握手言和也是不远的事,被他这么一说,又得绕几个弯。得亏是吴小满,理会都不理会他的这些“刺”,才能完美避开不愉快的事。若是换个敏感多疑的人,恐怕早就被他呛走了。“都是孩子脾性,”苏安笑道,“小满初来乍到,世子与小满是最不对付的,如今不也是惦念彼此?”瑞小世子酸涩地笑笑,没在多说什么。苏安答应李自牧要照看好小满,如今瑞小世子也记挂起她,承了他的意,苏安觉得于情于理必然是要去探望探望的。傍晚,小满的小院里难得的热闹起来。陈信白日里出门买菜买粮,晚上就会回家烧饭。陈信做饭难吃,小满苦不堪言,所以大多数时候,她也会掌勺。自从竹曦来了,烧饭的事就被他主动揽了下来,陈信也能得空去忙军务。小满与陈信一尝到竹曦的手艺,便赞不绝口,连连称奇。问起窍门,竹曦只说是李自牧教的,他都看在眼里。陈信揉了揉脑袋,李自牧做的饭他都没怎么吃过,竹曦反而吃过好几次,还是变着花样儿做出来的菜,这待遇天差地别。果然是有了媳妇忘了兄弟。陈信三两下将饭咽下,去了房间休憩。小满点上灯火,收拾好碗筷,才走到院里。院里一片漆黑,唯一亮堂的地儿就是石阶下的那块地儿。竹曦就坐在那里,微弱的光线从屋里投射出来,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竹曦是孤独的,每个人都是他生命中的匆匆过客,没有人愿意为他停驻一刻,只为了走近他的心里。哪怕是李自牧,也会选择离开。这里除了影子,只有他自己。小满有走近两步,才看清竹曦其实是在用树枝写字。写在那点儿被光照亮的地上。她再走近些,地上的字也就能看清了。是歪歪斜斜的李自牧的名字,写得很稚嫩光,就好像是小孩儿乱画的字。小满知道他又在念着李自牧,心中泛起涟漪:“李叔去西北会路过沐州的,你想他便可以再见到他。”竹曦摇摇头,他确实不能再还李自牧什么,纵使见了,也再无话说。“也行,那就住这里。等我见了阿爹,别了陈信哥,他们都去西北,我也省得一个人住,怪冷清的。”小满又安排道。竹曦觉得这也不错,好歹是个住处,也不用天天侍奉客人,受人白眼,比浮香楼要好上不知多少倍。见竹曦答应,小满满意地点点头。竹曦安静又能干,长得好看又呆呆愣愣的,任谁见了都想拐骗回家。翌日清晨,陈信又出了门,为竹曦添置些新的衣物。天气渐渐暖和起来,竹曦随身带来的衣物并不多,身上也没有什么钱,但夏衣总要添上几件。小满读完书,按照惯例站在花圃里给花儿浇水,花苞已有开的前兆,只是还差着一缕暖和的春风,才迟迟未开。竹曦靠在门廊的柱子上,安静地看着小满抚弄那些花苞,颇有老学者的认真劲儿。如果他能这么平平安安,普普通通地长大,或许也应该也能成为像小满一样的少年人。外门传来敲门声,竹曦警觉地往里屋躲了躲。小满放下水壶,擦干手给来人开了门。这一开门,直接将小满的心都提了上来。来人正是苏安。他吩咐随从们将手中的米面蔬菜整整齐齐地码在院里的墙根处。苏安如常地嘱咐小满:“小满,如今这米面的价钱涨了不少,我送些来,也顺便看看你,免得短衣少食的,你多备着点。”“小满最近不来书府,瑞小世子都没什么精神……怎么……”苏安本想再说说书府的近况,见小满也在神游,颇为奇怪。小满扒着门,半开不开的,嘴里轻唤了一声:“王妃……”照理来说,让客人站在门口聊天确实不太符合礼数,但这事儿该怎么办呢?一面是她的夫子,一面又是可怜鬼,吴小满不知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