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城的晚上还算是凉爽,兄弟二人一左一右的簇拥着叶倾阁,沿着城中宽敞的大路慢慢地走。道路两旁是云列的酒肆商铺,每个人脸上是显而易见的富足。白云城不似外人说的那般凄清肃冷,甚至,它完全可以称得上是世外桃源。
白云城民风开放,女子也并不似中原女子一般被拘于庭院,相反,她们更随性,婚嫁尚且自主,更无论出行。街上有结伴而行的少女,三三两两的嬉闹成一团,有些正当年的少年在她们周围跟随,少女们也毫不羞涩,落落大方的爽朗一笑,街上的人也会回以善意的目光。
少女们本来是嬉闹的,然而,忽然看见两道白影并排过来的,具是低眉敛目,少年们刚有一些愤愤不平,然而看清缓步而来的两人的时候,也是恭敬的低下头。叶孤城和宫九尚没做反应,叶倾阁倒是轻轻一笑,那一笑中,是为人母的全部骄傲。
叶孤城走了许久的路,虽然晚风微凉,但是傍晚的斜阳还是炙热,不多时,平素欺风塞雪的男子额上一层的薄汗,叶倾阁向他伸出手,叶孤城虽然觉得有些别扭,但是仍旧顺从的弯下腰,叶倾阁抬手为叶孤城拭去额上的汗“这白云城一年热过一年,娘的小长安的素来苦夏,这日子可不好过。”言语间的心疼,显而易见。
宫九长眉微挑,接了一句“这白云城到底是热了些,不若哥哥跟我回京城,我在那里修了一座避暑山庄,倒是凉爽。”
叶倾阁微微一顿,装作生气“难怪你爹说疼你哥哥多一些,你哥哥得了个做甜点做得好的厨子都巴巴给为娘送来,你这个混小子倒好,眼里只有哥哥,竟然连娘都没有了。”叶倾阁倒是没提玉罗刹,大概他们跟全天下的父母一样,同样爱着对方,爱着孩子,却偏偏要分出一个高下来。
宫九摸摸鼻子,讪讪道“那厨子还是我从扬州请来的。”还许给人家无数珍贵食材。。
叶孤城看着宫九这委屈的小样子,忽然觉得有几分可乐,然而面上仍旧没有波澜,唯有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里,泛出星星点点的涟漪。
这样的涟漪自然是逃不过宫九眼睛的,他打蛇随棍上般的巴住叶孤城肩膀“哥哥,你跟我去京城好不好?你看娘她嫌弃我。阿九是最可怜的爹不疼娘不爱的孩子。”
叶孤城强忍着没抖露一身鸡皮疙瘩,难为宫九二十啷当岁还好意思称自己是孩子,脸皮之厚,值得膜拜。
叶倾阁直接嫌弃的离这两兄弟远了几步“行,为娘不疼你,今晚白灼小龙虾没有了。”言罢带着后边的一串儿小丫鬟向城主府走去。
叶孤城敲敲宫九的头“总惹娘生气。”然后轻笑着给他揉了揉“好了,明天咱们就一起去京城吧。”海边酷热他的确有些受不住,幼年时候还能整日躲在屋里凉席上,年少的时候在桃花岛,也还算四季如春。而自从他从桃花岛回来,就开始拼命扩张生意,夏季的时候还能巡视各地产业,享一享清凉。
今年还没到巡查产业的时候,随着弟弟去京城避暑正是极好的。顺便,也该收拢一下这些年零零碎碎的安插在京城的暗棋了。
两人次日辞别娘亲,带着婢女剑侍浩浩荡荡的向京城进发。和宫九来时的低调不同,他们这一路未掩行踪,反而极为高调。还没有到京城,整个京城都在传太平王世子请白云城城主过府小住。各方势力反应不一,却,蠢蠢欲动。
自然要蠢蠢欲动的,不光是因为叶孤城那一手寻常人只能仰望的绝世剑法,更是因为白云城之后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势力。白云城如今风光正盛,牢牢掌控了盐脉不说,各种商号丝丝缕缕的渗透,俨然已经扼住了天下的经济命脉。
太平王这些年在朝野蛰伏,虽然积蓄了不少暗地里的势力,然而明面上却是被各方排挤,几乎在朝堂上没有一言之地。而此番叶孤城如此高调的入住太平王府,太平王的份量,谁都得重新掂量掂量。
只是,这些,自然是宫九与叶孤城计划之中的一部分,却远非全部。
陆小凤在江湖游荡多年,自然有自己的消息渠道,听闻叶孤城到了京城,连忙从西门吹雪的万梅山庄往京城赶。西门吹雪本来想要随他一起,然而临行前夜,陆小凤只觉得西门吹雪房里一阵星光,片刻之后便黯淡下去。他虽然好奇,但到底没有闯进西门吹雪房间。纵使是朋友,也总有不能与旁人分享的事情的,他懂得这个分寸,所以,他的朋友大都交心且可以性命相付。
第二天清早,西门吹雪破天荒的没有早起练剑,只是派了管家对陆小凤说他有事耽搁,不随他前往京城了。陆小凤讪讪的摸摸鼻子,虽然有心里准备,但是被朋友放鸽子总是不太让人高兴。他扬言要喝光万梅山庄的所有藏酒,惹得西门吹雪的管家连连白眼。
陆小凤自然是不讲究什么排场的,一人一马,急速飞驰。本来直扑太平王府的,然而扑了个空,被告知叶孤城和宫九已经前往城郊的避暑山庄避暑。七月初的日头正毒,陆小凤一路飞驰,早已汗湿衣衫,连脸上也有了几分狼狈,听闻他的朋友正舒舒服服的在山庄里避暑,只能苦笑。
“陆小鸡,小爷今天要跟你打个赌。”陆小凤觉得腰间被撞了一下,然而他反应也不算慢,两根手指,看似平淡无奇,却能夹得住偷王之王的衣袖。他夹住指尖的粗布衣裳,顺势扣住来人的手腕。
“司空泥猴儿,你打赌就打赌,偷我帕子做什么?”陆小凤从司空摘星手里抽走一方粉红色的,还绣着……胖蝴蝶的绣帕。那蝴蝶的确够胖,本该蹁跹在手帕一角的蝴蝶,此刻却懒洋洋霸道的占据了几乎整条手帕。这还不算什么,那蝴蝶的身子几乎比它的翅膀还粗,更别提那两个翅膀诡异的颜色搭配了。然而这样一条一看就是谁家姑娘初学绣花,而且这姑娘显然没有这方面的天分的手帕,居然被陆小凤小心的放在腰间。
要知道,陆小凤如果想要一条精致的手帕,恐怕许多姑娘都是乐意给他的。
司空摘星并不在意被陆小凤制住。他本就是可以慢了几分。他一个偷王之王的名头,总不是白得的。他让陆小凤抓住,因为他根本就无意去偷这条难看的手帕,而是想看陆小凤笑话“这是谁家的姑娘啊,这绣活儿可够可怕的啊。”他嬉笑一声,满脸的戏谑。
“叶孤城家的姑娘,你想被他天外飞仙?”陆小凤翻了个白眼。这绣帕其实是上官雪儿的。上官雪儿是宫九义妹,勉强能说是宫九家的姑娘,而他偏说是叶孤城家的,一来是吓唬司空摘星,再来嘛,宫九和叶孤城关系好的跟一家似的,宫九的义妹还能不是叶孤城的义妹不成?
司空摘星的脸瞬间被吓白了“叶孤城……白云城主叶孤城?”他慌里慌张的把帕子塞到陆小凤手里“咱们回见啊,我还有事先走了。”几个纵身消失得无影无踪。
陆小凤大笑出声,司空摘星天不怕地不怕,却偏偏怕少时相识的叶孤城。那样子,简直是老鼠见了猫,小偷见了官兵一样。只是边笑,陆小凤还不忘把帕子小心收好。
素帕何曾刺锦绣,丝丝缕缕绣相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