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你真坏,你真坏!”池新荷竖着眉,撅着嘴,一双小拳雨点般使劲地拍打着她爸爸的腿,似笑非笑、似嗔非嗔地嘟囔着。然后池中伟一手牵着一个,沐浴在落日余辉中,缓缓步下莲峰。
就这样,莲师是尤瑜的乐园,池家是他的第二个家。只要有空闲,他就往莲师跑。因此,早上去莲师送豆浆,是他梦寐以求的好差使,他得到了这个美差,哪里还顾得上睡?“醉翁之意不在酒”,尤瑜莲师之行,也不是意在送豆浆。但是,醉翁要醉得有酒,尤瑜要想感情上时时醉,也就只好天天送豆浆。因此,他每天迎着第一束曙光起床,有时甚至错把皓月当晓日。他每天责不旁贷,去莲师送了豆浆,早晨,拉着新荷的手走过秋千桥;放学后,又扶着肩送她回家去。不管雨雪风霜,他从未间断一天。
第一章晨兴忆梦(上)12尤瑜自荐合唱队,毕格破格录英才(一)
尤瑜去莲师送豆浆一个多月了,从未下过雨,已经九月了,太阳仍无情地炙烤着大地,天宇仍然像个大蒸笼。尤伯光着膀子磨豆浆,浑身汗流如溪泉,短裤边也被淋漓的大汗湿透滴着水。他张开大嘴喘粗气,切望冬梅早点回来,接替他磨一阵。
平日冬梅总是早早赶回家,而尤瑜放学后总要在外面玩个够。可是,今天尤瑜后来居上,他呼哧呼哧喘粗气,三步并做两步跑。头发滴水,衬衣贴着肉,好像光着膀子没穿衣。他跨进铺面,连老爸都没有看一眼,就砰砰地捶冬梅姐的房门,大声喊:
“姐姐,姐姐!快开门,我有事要找你!”
“瑜伢子,你整天疯疯癫癫,像头发疯的牛。你这样狂吼乱撞,究竟是为什么?”
尤瑜听到爸爸的责问,才退回到铺面里,站在爸爸面前,还是不停地嚷:
“我找冬梅姐。爸爸,她究竟在哪里?”
“有什么天塌下来的事,要这么瞎嚷嚷!”
“我喜欢唱歌,我要姐姐介绍我参加昆江合唱队。”
“什么?”尤伯放下磨子把,瞪着眼厉声呵责道,“你,你数学考试次次记一分,别的科目也经常不及格,还要去唱什么歌!你不怕别人戳脊梁骨,我可还要脸,还不快点去搞学习,我就扒了你的皮!”
平日,尤伯不骂他,他行为虽然诡谲,还讲三分理;这一骂就撩得野牛发了狂。他把书包甩到大门外,冲到尤伯跟前,滚到他怀里,蛮横地直嚷道:
“我不读书,不读书,就是不读书!看你怎样扒我的皮?”大汗淋漓的尤瑜,在尤伯汗浸浸的怀里钻呀、滚呀,连连拉住爸爸的手,撒娇放泼说,“你扒,你扒!你扒了我的皮,就不怕妈妈扒你的皮?”
真是说的迟,行的快,尤妈闻声从房里走出来,一把揪住尤伯的耳朵,又哭又嚷拼老命:
“你,你,你这老不死的东西,你们尤家究竟有几根苗?你不要人上坟,我四时八节还要儿子上拄香。你把瑜伢子往死里整,今天我也就不活了!”说完,就一头撞去,把尤伯也撞倒在地上滚。
本来,大声喊扒皮,是尤伯恐吓儿子的惯技。尤瑜摸透爸爸的脾气,知道爸爸只会响炸雷,不会下一星儿雨。口里说扒皮,实际上不想用一根指头弹一下。尤瑜是几经风浪的洞庭湖里的铁麻雀,根本不吃他这一套。尤妈这一哭一闹,更是火上加油,尤瑜率性狼嚎着在地上滚,湿漉漉的身子,沾了层厚厚的泥灰,简直就是一个盐鸭蛋。弄得尤伯完全没有了主意。幸好此时冬梅拉着板车回来了,才解了尤伯的围。
“冬丫头,冬丫头,你快来!瑜伢子这畜生嚷着不读书了,要去参加什么合唱队,真是急死人!”尤伯见到了冬梅,就像溺水的人看见了一根木头,马上紧紧地抓住它。冬梅放好下板车,故意用怪异的目光审视着尤瑜,接着又以手刮着鼻子羞他,大笑起来说:
“中学生,一个大男人,还像出生才三个月的小猴儿,赖在妈妈的怀里要吃奶,别人不笑掉大牙,那才怪!”她随即拉着尤瑜的手,拖他站起来:“你是我们家的男子汉,是我们家的骄傲。你这样丢人现眼不争气,你不害臊,我害羞啊!要是有人讥诮我,‘你怎么会有这么个脸皮三尺厚的弟弟?’这不是叫我去钻老鼠洞?”
冬梅拉走了尤瑜,尤伯如释重荷,他怕尤瑜再来缠他,讪讪地挑着水桶挑水去了。冬梅给尤瑜洗了把脸,让他坐在面前,严肃地对他说:
“瑜弟呀,你不要胡缠蛮缠不讲理。放着书不读,要去唱什么歌?”
“你是个读书人,怎么也这么不讲理。我怎么不读书?我只是每周星期日到《强报社》去唱歌,周一至周六照常在学校里读书,可爸爸就是说不清。如今池新荷参加了合唱队,是她爸爸带她去的。她告诉我,合唱队只收初三以上年级的学生,说我要参加,就要你带我去。因为领导合唱队的毕格叔叔你很熟。”尤瑜用恳求的目光望着姐姐,郑重地说。
“原来是这么回事!其实,要参加合唱队并不坏。”冬梅关切地抚摸着弟弟的头,显出十分犯难的样子说,“我是认识毕格叔叔,只是我和池新荷的爸爸不一样,她爸爸是昆阳最著名的音乐教师,又是毕格叔叔的同学。这次毕格叔叔还特地三顾茅庐,请他担任合唱队的主教练。他带个学员去,毕格叔叔当然只能破格收录。而我只是个送豆腐的,扫帚随便扫一下,我这种人就有满满的一撮箕。我说上一箩筐的话,不如池老师放个屁!好弟弟,只怕我想帮忙也帮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