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老师,您的教育,让我认识到了自己的严重错误。刚才,我的过激的话,使班工作遭到损失,使池新荷同学受到伤害。请老师处分我,也希望池新荷同学批评我。老师,不过我的出发点是好的。我觉得尤瑜行为放荡下流,会影响大家,特别是会影响小池的情绪,妨碍正常的排练与演出。同时,剧中的主角是英雄人物,”赖昌环顾教室,见尤瑜不在,便放心大胆地说,“让尤瑜这种品德败坏的人扮演革命英雄,是对革命英雄的极大的侮辱,我一百个不同意,一万个不赞成!我的错误严重,心甘情愿接受严厉的处分,但我的正确的意见,我要坚持到底!并希望领导采纳。”
同学们个个用异样的目光望着赖昌,心里都在想,这个平日自轻自贱,不敢在班会上发言的癞痢头,好像昨晚有幸陟升上界,经仙人点化,成了“口若悬河,舌如利刃”的说客,居然能这般振振有辞,据理高论!
“赖昌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姚令闻对赖昌说话的语调,虽不及对池新荷的软款亲切,但也像高空歼击机射出的子弹,横空百里,然后坠落地上,虽也铮铮有声,但已经没有丝毫的火药味,“赖昌啊!过激的语言,过火的行动,严重地伤害了革命同志的感情,破坏了革命纪律,是严重的错误。如不改正,就会成为敌人安放在革命队伍里的定时炸弹,别动队。如今他能检讨错误,很好!不过,我以为你坚持的观点非常正确。如果让品格卑下的人扮演道德高尚的英雄,那是颠倒乾坤。会议到此为止,至于如何安排,与有关同学磋商以后,再做决定。大家提意见的出发点是好的,即使有某些错误,也一律不予追究。散会!”
响炸雷,无滴雨;云散后,天青了。大家紧张的思想琴弦松弛了,轻松地走出了教室。树上的鸟雀们仍然在唧唧喳喳,不知是在高兴,还是在嘲笑?
会后,姚令闻找池新荷商量,池新荷果然坚决表示,这次演出,有尤瑜就没有她;有她,就没有尤瑜!
姚令闻当即表示,一定不让尤瑜参加演出。池新荷问姚令闻,歌剧中的男主角由谁担任?他告诉她,所有的角色的由她挑。问他《黄河颂》的演唱者为谁?他含糊其辞地说:
“死了张屠夫,那就去找王屠夫或者李屠夫,我们总不能吃附有毛的猪肉。”
当晚,姚令闻又找尤瑜谈了话,他装出悲天悯人的样子,不断地仰头深深地叹着气,然后摊开双手说:
“唉!尤老弟,尤老弟,怎么?怎么好好的事给你弄砸了!其实,其实男主角,男高音,在我们学校里,甚至在整个昆阳市,没有哪一个比你更合适。可是,可是你的行为也太不检点,弄成现在这样不可收拾的局面。所有的同学,包括过去与你关系好的池新荷,全都反对你演主角。散会后我便找她谈话。希望她以大局为重,调整心态,控制情绪,与你一道参加演出。可是她的回答斩钉截铁:有你,没有她;有她,就没有你!你看你看,这,这,怎么办?”
尤瑜似枯槁了的禾苗蔫着头,牙齿紧紧咬着嘴唇,左靥旁的豆豉痣,不停地颤动。一失足永成千古恨,在糖水里泡大了的他,此刻真正尝到了吞咽苦果的滋味。他想不到池新荷竟丝毫不念旧情,对他如此决绝,他怨她,恨她。也想不到同学们也如此势利,以前对他那么好,如今竟将他视为仇敌,异口同声地谩骂他,残酷无情地打击他!他怨他们,恨他们。他更恨自己竟会干出那样的蠢事,使与自己少小无猜、亲密无间的池妹妹,受到严重的伤害,逼得她不得不与自己决绝。致使自己孤零零的,像只受了重伤的失群雁。为此,他痛心疾首地怨自己,恨自己。事情已经糟到了这步田地,他还要什么可说的。他没有回话,只是流泪。
“尤老弟呀,我充分相信你的艺术才华。不过,三人成虎,人言可畏,事情闹到这个地步,我也骑虎难下,爱莫能助啊。现在有两个可行的方案,一个是你演男主角,由你物色女主角;一个由池新荷演女主角,由她物色男主角。我是你的大哥,就让你优先选择。如何?”姚令闻缓缓站起来,走尤瑜身边,爱抚地摸着他的头,十分和善地说。
尤瑜见老师还如此信任他,非常感激。他艰难地抬起头,眼里饱噙着泪水,仰望着姚令闻,激动地说:
“姚老师,谢谢您的信任与鼓励。事情既然弄得如此糟糕,哪里还有回旋的余地?哪个还愿意与我合作?就是池新荷愿意合作,演出时,别人往台上扔烂草鞋,岂不是让池新荷难堪?当然只好我不演主角。不过,我十分热爱歌舞,我不与池新荷同时登台演主角,能让我演个不起眼的配角,我也心满意足。”
明取栈道,暗度陈仓的计谋已经得手,热切向往的目标已经实现,姚令闻既驯服了桀骜不驯的尤瑜,又没有开罪似悬在头上的利剑尤冬梅,真如登泰山,攀上了光明顶,俯视云海茫茫,众山都成了白浪里的岛屿,他那开阔的胸襟,高兴的劲儿,简直不可言传。可是他却装出无限怜悯、异乎寻常地亲切地说:
“尤老弟,我们不是说好了么?不是公开场合,我们兄弟称呼。即使你不把我当哥哥,我也不能对不起你姐姐,亏待你。关于角色的安排,就照你的意见办。歌剧中,你演一个只有几句台词的群众;大合唱里,你演对唱中的张老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