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她呢。是交还是不交?她虽是快嫁人的小娘子,但无论是颜廷文徐氏也好,还是老太君和宋氏,都没有强迫她退出京学的意思,连长公主都特意捎信回来让她不用担心,若是想念,继续念下去,顶多拖两年成亲‐‐越晚出嫁的女儿越矜贵。
颜秉初微微叹了一口气,透过竹林看向栽在上舍外那片开得秾艳的桃花。她一点也不想晚嫁,谢诩今年已有十九,这个年纪,颜秉宁都做爹爹了,众人皆如是,她怎么好开先例?她也没有什么大的欲望,要做一代女官,胸怀宰相机枢,参与朝政之类。其实她只是不想让自己的眼光拘泥于后院一方小小的天地,那样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过着,她怕最后自己都嫌弃自己,何况他人?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桃花开得如此明丽,灼灼人眼,难以忘记,她也想要这份难得的才华。灼灼桃花过后,才是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那就试一试吧,上舍人才出众,她也想看一看,她尽力了许久,得位第几。
这算不算另一种&ldo;匈奴未灭,何以家为?&rdo;的表现,顿时她心中充满了豪情,不由挺直了腰,微微扬起下巴。
有过往的学子迎面遇见她,恭谨地一揖,&ldo;郡主。&rdo;
颜秉初笑着点点头,从他旁边缓步走过。
似乎从秦桧的孙女秦童在京中到处找猫,将南城搞得人仰马翻,还跑到国子监欺负了一个小药童的事情传开后,太学的学子对她的态度愈发恭谨起来。
或许是自己命人将闹事的人扭送到衙门让他们觉得解气了?颜秉初回头悄悄瞧了一眼刚刚向她行礼的学子,走路走的稳稳的,头上戴着整整齐齐的方巾,一点褶不打的黑色宽边学子服的下摆随着他迈步的节奏轻微的扬起‐‐这是个恭谨的学子。那么,他所敬的应该是自己的出手援助,而并不是纯安郡主这个身份所带来的权势。
想起秦桧那张道貌岸然的脸,颜秉初就觉得一阵不舒服,刚刚涌起的兴奋慢慢消失了。任何人自然不敢被扣上&lso;藐视朝廷&rso;的罪名,秦桧亲自上门替孙女告了罪。但秦家最后送来的东西被她统统打包偷偷送给了小童儿‐‐她再厉害,也不能叫秦桧向小童儿道歉,最终只是得了医药费罢了‐‐这就是阶级制度的悲哀。
&ldo;去一趟集市吧,&rdo;颜秉初吩咐道,扶着文柏的手上了马车。
&ldo;姑娘今日不开心?&rdo;文柏敏锐地察觉到颜秉初的神色有些阴郁。
&ldo;嗯,&rdo;颜秉初点点头,将脑袋转向窗外,&ldo;让马车慢慢地走,我们转上两圈再回去。&rdo;
从这一天过后,文柏发现自家姑娘将所有的绣活都推到了一边,除了每天的练舞之外,均是挺直着腰板坐在案前,捧着书本,写写画画,深居简出。那红盖头的绣活竟也是绣了一半就扔在那,众人劝了几次,都说&ldo;不着急。&rdo;
倏尔进了九月,颜秉初接到一份帖子,是杜瑶的及笄,请她去观礼。
杜府从进门开始,一路上就摆了不少ju花,细长的花瓣伸展,摇曳生姿。颜秉初一路行来倒也能叫出其中几株的名字。
杜夫人殷勤地将她引进内室,此时人还未来全,而颜秉初则充当了杜瑶的赞者。为了这个,颜秉初特意请周嬷嬷交了她一下午。原本只是观礼而已,而杜夫人听说她能来,立刻请她充当赞者‐‐纯安郡主的名头比之她娘家的姑娘实在好太多了。
吉时一到,杜瑶轻拢衣袖,随着丝竹之声,一步一步地走进大堂。
颜秉初感念地看着杜瑶三进三拜,衣服一次比一次庄重,面上的神情一次比一次严肃,仿佛真的看着她从一个小姑娘长成眼前端庄明丽的少女。她伸出手替她正了正头上的簪,轻轻地退了后去,然后在一旁看着杜大人和杜夫人殷殷地教诲,看着杜瑶一身庄重大袖礼服含着泪再三承诺,心也渐渐向往了起来,她也快到及笄的年纪了。
十一月的时候,颜秉初将她的文章呈给了学监,她没有选择多么有震撼力的题目,只是简简单单的一篇策论,然而,她觉得她尽力了,交上那篇文章,仿佛如同完成了一场仪式,她也满足了,无论过关与否。
不去学里,时间一下子空出很多,而文柏急匆匆地催促着绣品的事‐‐绣完了红帕,还要做鞋呢。
第一二七章出阁
颜秉初躲在一扇木雕屏风的后面,透过fèng隙悄悄看向堂中。
&ldo;舅母,这催妆礼我可是送到啦,&rdo;宋岐笑嘻嘻地站在堂中,&ldo;可得赏杯茶水给我。&rdo;
&ldo;那是自然,&rdo;徐氏笑道,吩咐短亭取了一封红包来,&ldo;舅母怎么可能亏待你?&rdo;
催妆礼满满地摆在院中,从颜秉初那个角度并不能看到,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踮起脚悄悄地从侧门出了正院。
宋悦穿过长长的回廊,刚刚绕过一道弯,抬头正巧看见斜坐在一块山石上的少女,月白色的素面妆花褙子,身影淡得融入身后的翠竹里,鬓角一朵浅蓝色的大纱花,似乎随风轻颤,乌黑的发丝,莹白如玉的脸,清丽幽幽。
她忽而想起一个月前长公主府中的那场盛大笄礼。及笄礼成后,站在满堂之上的颜秉初,颜色惊人,高绾的发髻,如玉的面庞上那双墨色眼睛向自己看过来时,她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停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