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信
伊奇:
恕我直言,你上了一种可称之为&ot;弱者文化&ot;的当,把理解看得太重要了。
除了特殊的合作关系,人与人之间的彼此理解并没有那么重要,而且究竟能达到什么理解程度也很值得怀疑。
我的意见是‐‐
真正的善良是不计回报的,包括在理解上的回报。阳光普照山河,并不需要获得山河的理解;春风吹拂大地,也不在乎大地的表情。
也不要因为害怕被别人误会而等待理解。现代生活各自独立、万象共存。东家的柳树矮一点,不必向路人解释本来有长高的可能;西家的槐树高一点,也不必向邻居说明自己并没有独占风水的企图。
做一件新事,大家立即理解,那就不是新事;出一个高招,大家又立即理解,那也不是高招。任何真正的创造都是对原有模式的背离,对社会适应的突破,对民众习惯的挑战。如果眼巴巴地指望众人理解,创造的纯粹性必然会大大降低。平庸,正在前面招手。
回想一下,我们一生所做的比较像样的大事,连父母亲也未必能深刻理解。父母亲缔造了我们却理解不了我们,这便是进化。
余秋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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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余秋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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掩卷沉思
小引
我读书,多半在深夜。四周都已沉睡,只有我和作者在轻声聊天。此间情景,像是小时候过年守夜,开始那么热闹,渐渐大家都打吨了,坐在椅子上,头一颠一颠的,只有我和祖母醒着,压低了嗓门说话。红蜡烛在摇曳,祖母说着以前过年的各种事情,我听着、问着,远处隐隐传来两声爆竹,天地间安静极了。
守岁,总像是在等待什么。等待着上天把一段年月交割?交割给谁呢?交割时有什么嘱咐?这一切一定都在发生,因此我们不能安睡。深夜读书的情景也与此相类,除了两个对话者,总觉得冥冥中还有更宏大的东西在浮动,因此对话时既专心又有点分心,时不时抬起头来看看窗外。窗外,是黑黝黝的一片。
阅读中的对话者,有些是我特地邀请来的,从书店;有些则是自己来叩门的,叩门的声音很沉稳,原来是厚厚一包书稿,要我写序言。近年来写序言的事情虽然已成为我一个不轻的负担,但这是朋友们把自身的精神劳作和对我的信任的双重传递,我没有理由皱眉。事实上,这也是略带强制地让我获得了重要的阅读机会。朋友是熟悉的,因此这种文本阅读必然与生命阅读连在一起,备感深切。
不管哪种阅读,我都不会关闭自己、被动接受。被动不是谦逊,恰恰相反,只有开启自我才是对对方的尊重。不过这种开启常常离题,飘飘忽忽,如夜风游荡夜空。
因此,我写的序言从来不合标准,没有精细的评价,只有一团团意绪。阅读那些不必由我写序言的书籍更是如此,读着读着走了神,有时自己觉得有趣,把走了神的那部分记下来,一看,不是读书笔记,不是对话记录,有的过分严肃,有的过分随意,只好自我安慰:这倒是一种宽泛意义上的散文格局,什么都装得进,有点后现代的意思。
以别人的精神劳作为的深夜冥思,本身不见得有什么价值,却反映了自己是如何在别人的推动下过日子的,可以摘录一些给关心我的读者看一看。亲爱的读者们为我的书耗费了不少时间,而与此同时,我却把自己耗费在别人的书中,这可看成是一种心理循环、情意接力、文字转圈。一切都发生在深夜,而深夜是不必像白天那样严谨的。读者如果容忍以下的编排,觉得尚可一读,那我就理解为对深夜的原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