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一家破落的剧院看午夜场电影,肮脏的蓝色地毯上粘着口香糖,还有可乐的印渍。他是唯一的观众。这家他年少时就有的剧院竟然在重重困境中生存至今。电影是一部极其糟糕的科幻片,剧情漏洞百出,几乎就像有外星人在更高维度进行干涉。然而影院中凉爽安静,可以舒缓他烦躁的神经。最后,他不得不站起身,步履蹒跚地踏进又一家酒吧。他逐一造访河边的各个酒吧,作了一圈史诗式的巡回。那是不是切尼在敲门,询问他是否还好?
他在一家破得连名字都没有的店里连干三杯廉价威士忌,又在码头附近的派对上喝了点本地的私酿烈酒。许多年前,他曾在这座码头上眺望河的对岸。他反复告诉自己,催眠算不了什么,不是什么大事,没关系,根本没关系。太重要。太不重要。他想给母亲打电话,但不能打。想给父亲打电话,这不可能。
进入下一间酒吧时,他已经醉了,他发现自己面对着一个幽灵。当晚早些时候,他曾瞥到这幽灵的一鳞半爪‐‐翘起的嘴角触发了某种记忆,眼睑轻轻一动,手在桌面上滞留。还有那双鞋、那身衣裙。然而当你遇见真正的幽灵‐‐完整的幽灵‐‐那简直令人震惊……让你无法呼吸。不,它并没有夺走你的空气‐‐你吸入的空气没有消失。你吸入的空气依然留在体内,被封存起来,对你毫无用处。它抑制住你的脉搏,然后悄声吐露可怕的预言。因此,当你回过神来,首先就会怀疑自己身处何方,因为那完整的幽灵把总管困在了过去与将来之间。然而,这只不过是个鬼魂。只不过是高中里认的一个女人。紧张。总管第一次与她如此接近,甚至感觉对生物学家不够尊重,仿佛鬼魂的轮廓会干扰他脑中幽灵鸟的形象,尽管这很荒谬。所有的一切都让他与南境局越来越远。
为了摆脱这种残余效应,在旋转木马般的冒险征途中‐‐烂醉如泥,头晕目眩‐‐他进入一家摩托车手酒吧,一旋身坐到一张凳子上,而隔壁就是副局长。凌晨两点,这地方依然喧闹狂躁,还弥漫着一股浓烈的尿臭味儿,仿佛有猫在此处用小便标识领地。总管咧开嘴,笑得仿佛一盏漏油的灯,又使劲点了点头。她毫无表情地看着他。
&ldo;她的档案很空洞,里面什么都没有。&rdo;谁?他在说谁?&ldo;假如你可以把我关进你的专属地狱,那么在局里也能办得到‐‐一辈子都可以,不是吗?&rdo;
说到一半,他意识到那不可能真是格蕾丝,而这番话甚至也不像是从他嘴里讲出来的。
她直勾勾地注视着他,让他感到不安。
&ldo;你不必这样。&rdo;他补充道。这句一定是他说的。
&ldo;什么样?&rdo;她说道,脑袋略微偏向一边,&ldo;就像你这副疯疯癫癫的鸟样儿?在我的酒吧里?滚一边去。&rdo;
听到这种措辞,他吃了一惊,试图重整思路,就像整理棋盘上的棋子。他的胸口沉甸甸的,既有黑暗,也有光亮。他还以为自己很聪明。他还以为她被困在旧的思维方式中。然而事实证明,新的思维方法也于事无补。该去别处再喝一杯。遗忘,然后重整旗鼓。
面对她怀疑的目光,总管露出迷离的微笑,然后他离开了。他已取得进展。酒吧门打开时,一阵风吹进来,再加上街灯审判式的凝视,她被迫向后撤退,离他远去。
总管揉了揉脸,不喜欢这胡子拉碴的感觉。他试图将困惑从头脑中驱走,将酸味儿从舌尖上驱走,将疼痛从关节间驱走。他可以确定,代言者曾经说过:&ldo;你眼角里进了东西弄不出来吗?我可以帮你弄出来。&rdo;假如本来就是你放进去的,那当然很容易。
穿制服的女人多半是个瘾君子,也必定是个无家可归或者擅自占住空房的家伙。当观察目标是&ldo;自己人&rdo;时,你会派业余人士来监视,最大限度地利用其原生环境‐‐原生风土‐‐或者当你的派系趋于崩溃,软弱无能,你也会这么干。他意识到,那女人没注意他,是因为金主让她假装不要注意到他。
牵狗的滑板玩家显然认为这片街角是他和那胖子醉汉共享的地盘。这两人看上去比较自然,或许是因为某些戏剧元素‐‐在人行道边敲出狗粮‐‐不符合低调隐蔽的概念。另一个玩滑板的人离开又回来好几次,但总管没看到他带毒品、钱或食物给另外两人。也许他今天只是随便混混,或者在给更重要的骗局望风,或者他是母亲的耳目,既是舞台的一部分,又不完全属于这出戏。也可能这里根本什么事都没有,只是三个运气欠佳的熟人在互相帮忙而已。
当你长时间待在一个地方观察,就会开始有种被监视的感觉,因此电话铃响起时,他并不惊讶。他一直在等这个电话。
&ldo;我知道你表现很糟。&rdo;她说。
&ldo;你好啊,母亲。&rdo;
&ldo;你现在不舒服吗?你听起来不太舒服。&rdo;
&ldo;我很好。我的状态完全在自己掌控之中。&rdo;
&ldo;那你为什么像是失去了理智。&rdo;她用有力而专业的口吻说道,通常她都以此来掩饰真实的情感。就好像跟属下的其他探员谈论公事。
&ldo;我已经把那手机扔了,母亲。别再想着让代言者回来。&rdo;假如她昨天打来电话,他或许已经开始朝她吼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