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口中的热气钻进耳膜,像春日里卷着花香的风,苏卿言的嘴角勾起又压下,突然觉得自己腰上的胳膊也没有那么膈应了,渐渐的卸下防备,在他怀里沉沉睡去。
第二日清晨,苏卿言迷迷糊糊觉得头皮被人轻扯着,等睁开眼,发现那人正捞着她脸颊旁散落的一缕头发,小心地放进手心里,再将自己的头发也放进去,用指尖绕在一处。
她怀疑自己尚在梦中,因为觉得这不像魏钧会做的事,忙睁圆了眼,警惕地问道:&ldo;你在做什么?下蛊吗?&rdo;
魏钧将另一只手压在她肩上,示意她莫要乱动,然后认真地将两缕头发打了个结,抬眸柔柔笑道:&ldo;如此便算作结发。&rdo;
苏卿言被他看得心头猛跳,却又夹杂着烦乱,倏地坐起想把头发给扯回来,忍住浓浓的鼻酸道:&ldo;谁许你随便结发的!&rdo;
可是两缕头发已经系在一处,她强行坐起,两人都被扯得头皮一疼,魏钧倾身过去,将她的肩按住,目光灼灼地盯着她道:&ldo;既已结发,便是谁也分不开了。&rdo;
苏卿言的执拗劲上来,梗着脖子看向床边桌案道:&ldo;谁说分不开,我现在就拿剪子剪了!&rdo;
魏钧的脸沉下来,先她一步抢过剪子,将两人系在一处的头发剪下,然后将结在一处的两缕发丝拢进掌心道:&ldo;现在,便是你也没法分开了。&rdo;
苏卿言摸着被剪去一截的发尾,尚未回过魂了,没想到这人能霸道到这个地步,竟真的剪了两人的头发,随即想起些什么,抬起下巴道:&ldo;魏将军,这可不是我们的头发。&rdo;
魏钧一脸不以为然,将那缠在一起的头发收进荷包里道:&ldo;只是一种仪式,梦中也好,现实也罢,太后迟早也要与臣结发。&rdo;
苏卿言偏过头,不想和他纠缠这个话题,可好生生的头发被剪去一截,虽然不是自己的,还是觉得有些心疼。然后又想着,若是他们回去后,段少爷和丫鬟发现各自少了缕头发,真不知作何想法。
魏钧也不知她在想些什么,但看见她唇角溢出的笑意,便觉得内心莫名满足,捏紧了荷包正要说些什么,门外突然传来轻柔的声音:&ldo;表哥,你在里面吗?&rdo;
他的脸立即沉下去,正想把这人给赶走,苏卿言便靠过来小声道:&ldo;那天若不是这位田姑娘相助,只怕我都被段斐给打死了。你可不能再破坏人家的姻缘。&rdo;
魏钧无奈,只得让田映蓉进门,只见她身后有人将箱笼往外搬,原来是向他来辞行的。
苏卿言很欣赏田映蓉这样的女子,所以希望魏钧替大少爷将人给挽回下来,可一见这两人站在一处,心里就极不舒服,干脆站起道:&ldo;少爷与姑娘先聊着吧,我出去转转。&rdo;
然后不等魏钧出声阻拦,就飞快跑了出去,他们所在院子种了一片玉兰花树,这时正逢花期,苏卿言走到树下时,恰逢微风吹拂的花香扑面,内心清怡旷然,便在树下的石凳坐下,在有人发现她偷懒之前,好好享受这难得的闲暇时候。
幸好段府的下人们清晨十分繁忙,就算有人看见她在这儿坐着,也早把她当了少爷的枕边人,没谁敢去苛责她,苏卿言自在地闻了会儿花香,突然听见背后传来个清润的声音:&ldo;原来你在这儿,难怪在少爷房里没找着人。&rdo;
苏卿言回头,发现谢云舟抱着一坛什么东西走过来,竟过昨晚的推测,她对谢云舟较以往的钦佩与好感,还添了些复杂的情绪,于是笑了笑道:&ldo;先生找我做什么?&rdo;
谢云舟在她身旁坐下,将手里的坛子递过去道:&ldo;你背后的伤好些没,我之前要去看你,都被少爷给拦住。可你的伤是因我而起,我也不知该做些什么补偿,就找人熬了这罐药膏。这时我们家祖传的方子,你抹在伤口上,涂够三十日,可以保证不留下疤痕。&rdo;
他黑眸垂下,手指渐渐收紧道:&ldo;你还这般年轻,若是因为此事留了伤疤,我可会一辈子都不安心。&rdo;
苏卿言未想到他想的如此周到,感动地接过那罐药膏,见他神情疲惫,眼下泛着乌青,忙问道:&ldo;先生最近都没睡好吗?&rdo;
谢云舟笑了笑,道:&ldo;明年就要会试,最近天天熬夜苦读,确实精神不太够。&rdo;
苏卿言感念他这罐药膏的用心,脱口道:&ldo;你还记得那个方子吧,现在正是白玉花开的季节,正好可以用上。&rdo;
谢云舟一脸疑惑:&ldo;什么方子?&rdo;
苏卿言脑中一炸,突然明白过来,现在的谢云舟还不知道那个醒神的方子,许多古怪的思绪钻进脑海,恍惚间又听他继续追问,只得硬着头皮将方子说完,然后看见谢云舟柔柔望着她道:&ldo;多谢你如此费心,我会记下的。&rdo;
第58章
苏卿言还记得,她曾听秋婵说过:谢云舟至今未娶,是因为忘不了家乡的一名女子,可惜那女子早早殒命,被埋在了定远城里。
而谢云舟也承认过,就是这人告诉他苏家独有的醒神方子,他这些年来,将所有书都用这方子熏过,便是为了令自己不要忘记这位故人。
但为何在这个世界里,谢云舟已经出了定远县,来到了京城外备考,却根本还不知道那个方子。苏卿言越想越觉得不安,转头时,发现谢云舟也在看她,细碎的金光从树缝中投下,照得他眼角眉梢,仿佛都噙满了柔情。
苏卿言抱紧了手里的药罐,手臂细细地战栗,终是深吸口气问出口:&ldo;不知谢先生……在家乡可有婚配,或是……有什么心仪之人?&rdo;
谢云舟微微一笑,身子倾过去些,道:&ldo;以往只知读书,家境又贫寒,哪有姑娘能看得上我。不过,我到了如今这个年纪,也考取了功名,是时候去打算这件事了。&rdo;
苏卿言还处于巨大的震惊中,她实在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难道从她和魏钧第一次进入镜中,她们回到的世界,就不再是原有的那个,所有的人和事都已经有了细微的改变,可为什么,最后还是她来告诉他这个方子。
她怔怔坐着,脸色白得吓人,谢云舟有些担心,身子几乎挨着她的胳膊,想伸手,却又在犹豫间收回,问道:&ldo;怀玉,你怎么了?事伤口又疼了吗?&rdo;
魏钧走到院中时,见到的就是这么副场景,玉兰树下,人影相对,俏生生的小丫鬟抱着一罐药膏,脸颊被太阳晒得发红,旁边的书生俊逸清隽,小心地折起袖口,伸手想要去碰她的肩,却又怯怯停在半空,最后只用手指,轻捻下跌在她肩上的一片玉兰花瓣。
如果那女子不是小太后,他必定会觉得这画面十分养眼,可这时他已经快气炸了,攥着拳走过去,冷着声道:&ldo;找了你许久,你倒是在这儿悠闲快活。&rdo;
苏卿言听见他的声音,仿佛遇上了救星,倏地站起道:&ldo;魏……大少爷……&rdo;然后偷偷瞥了眼旁边身姿朗朗的谢云舟,硬把下面的话给咽了下去。
她一脸无所适从的惊慌,更让魏钧有种捉奸的感觉,冷硬的目光扫到谢云舟身上道:&ldo;夫子也为何坐在这儿,莫非也想学我房里的人偷懒。&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