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玉阙不禁觉得奇怪,你们花费了这么多精力,布下这么多局,一环套一环,不就是为了这些东西?
现在倒是反过来摆出一副清高样子,说自己根本就不想和姓严的扯上一点关系……
简直莫名其妙,不可理喻!
严玉阙觉得自己就像是被他们玩弄在股掌中的老鼠,谁知道现在是这么说,下一刻会不会又反悔了想了新点子把自己整得更惨?
于是那个木匣子像是个烫手山芋一般,严玉阙没有伸手去接,琉琦看起来也压根不想留的样子,价值千万的产业就这么被随意地搁在了一旁。
严玉阙知道,自己现在已经什么都没了,再穷也穷不到哪里去了,但要豆豆跟着自己一起受苦,心里就不由得产生几分抗拒和不忍。
而对于琉琦,之前以为自己和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再见面了,心里多少生出些异样的情愫,但现在他突然不请自来又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除了心底那一丝鼓动之外,严玉阙对于他更多地还是抱着敬而远之的态度。
不是说他一个堂堂男子汉害怕这么一个看着有些瘦弱的青年,但他在琉琦那里确实吃了不少苦头,而琉琦在人前表现出来的不同的那几面,温和亲近的刘先生也好,冷静自持的连五也好,也让严玉阙很难再相信眼前这个人,总有种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又扒下外表露出另一个身份的预感。
但琉琦对于他自己的所作所为以及严玉阙今日的处境没有丝毫的异样反应,都没等严玉阙开口,就让严安给他收拾一间房说要住下来,自然得不得了。
而越是这么随意自然,便越让严玉阙感到别扭。
不清楚琉琦现在心里到底在想的什么,想要去问,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这些乱七八糟的困扰全都堆在了一起,也难怪严玉阙这一晚犹如睡在浮舟之上,跌宕摇摆,思绪不宁。
次日顶着一张明显睡眠不足的脸起来整理铺子准备开门,路过豆豆的房间的时候,就听到里面传来这样的对话。
「你爹对你好不好?」
「好~爹是这世上对豆豆最好的人~」
「臭小子,难道师父对你就不好了?」
「师父也对豆豆好,但是爹比师父更疼豆豆,也没有师父这么严厉……」后面一句越说越小声,严玉阙简直能想像出来豆豆一边说一边偷眼打量琉琦的脸色以备下一步应对的画面,不由轻笑了出来,然后听到豆豆又道,「不过嘛,严师出高徒,慈父出孝子,师父和爹对豆豆的好虽然不同,但都是为了豆豆好,所以豆豆都记在心里。」
「小鬼,谁教你说这些话的?」 「没人教,是豆豆自己明白的~啊,对了,师父你这次要住多久?豆豆好想你啊……」
透过门缝,严玉阙看到琉琦将豆豆抱着让他坐在自己的腿上,师徒两人一副久别重逢的喜悦,但下一刻,琉琦的视线朝着门这边扫了一眼,像是发现了严玉阙正在门外窥看他们一般,就连脸上的表情也敛了下来。
严玉阙心里一惊,赶忙躲了开来,匆匆往前堂铺子走的时候,听到那门缝里传来琉琦略有些失落的声音。
「师父也想多陪陪你,但你爹似乎并不太愿意见到你师父……」
严玉阙只觉得胸口里面有什么越跳越快,越跳越快,「咚咚咚」地擂鼓一样,直跳得心口发懵,几乎有些喘不上气来。
他不清楚琉琦为什么会这样说,如果自己的厌恶如此明显地表现在脸上,琉琦也不该是那种不会察言观色,明知被厌恶还要继续留在这里受人白眼的人。
总觉得琉琦这次来找自己,是有什么更为特殊的原因,但是琉琦没有说,自己又问不出口,那问题就在肚子绕弯,憋得人难受极了。
他和他有过太多的恩怨纠葛,但也不得不承认,那一夜夜的欢愉,温柔如水的枕边细语,早已渗透到了心底,将内心那被冰封住的表面温暖融化,然后便深深地沉溺了进去。
过往的画面在脑海中一一浮现,那样的清晰,一切宛如昨日,只是今日不同往日,就算这个人在自己的身旁,咫尺的距离,却横亘着万丈深渊,仿佛难以跨越的天涯一般,昔日的床笫缠绵似乎都成了一场虚幻如雾、镜花水月的梦境,他们在此间沉沦,在此间纵情,醒来之后,面对的只是一片冰冷的回忆……冷得直往心里钻去的。
严玉阙沉了一口气,将那些自己无法控制的念头从脑海中挥散,专专心心做事。
◇◆◇
铺子开门之后,隔壁街的张寡妇和一个看着有点岁数的嬷嬷来挑布料。
张寡妇很喜欢豆豆,每次来都会带些自己做的糕团来给豆豆,然后还会和严玉阙寒暄上两句。
对于生意,严玉阙总还能应付一下,但对于人情冷暖,严玉阙就完全没着了。
过去的岁月里,他对周遭的人事冷淡惯了,心里只考虑和自己息息相关的那些,其他的则完全不放在心上,而今一下融入到平民百姓的生活里,就仿佛生来便在寺院中清修不谙人事情暖冷热的修业之人,面对柴米油盐、家长里短,便显得有些束手无措。
但似乎这样反而受到了更多的关怀,其中张寡妇尤甚,严玉阙总觉得她看过来的眼神里似乎蕴藏着什么,就好像那个时候在琉琦的眼中看到过的一样,有被深深压抑着的期盼和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