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间,群山层云消失不见,他们依旧置身于烈火之中,还是那座已经荒芜的皇城。
“冷霰?”沐吹寒低声说出一个人的名字。
他第一次知道冷霰这个人,是云泽会饮时鸣筝口中的病弱男修。根据当时鸣筝和叶听江的说法,逐风楼在百年前九婴之乱中死伤惨重,冷霰的夫人,也就此陨落。
据说逐风楼元气大伤,侥幸在百年前逃得性命的几名修士,也在之后流年不利,大劫缠身,不久便都命丧黄泉。
沐吹寒原没有联想到逐风楼,毕竟他对修仙界众人知之甚少,唯有话本里的名人才能让他印象深刻。但是方才叶听江那一句“他们已经不在了”,让沐吹寒不禁将逐风楼残存的修士,和这几名在山巅独自逃命的修士联系起来。
看来不是流年不利,那些修士的死,都是冷霰有预谋的复仇。
“是他。”叶听江笃定道。刚才那段景象,让他渐渐回忆起当初参加冷霰与夫人婚宴所见,喜宴上容颜娇美的新娘,与粉衣女修的侧颜渐渐重叠。
女修正是逐风楼的掌门,而他们在幻境中最后见到的男修,一定是冷霰。而且现在,冷霰察觉到了他们的动作,引梦术失效,他们被强制离开幻境。
“他不会是因为夫人死了,想要和修仙界同归于尽吧?”沐吹寒咋舌:“这么说,倒是能理解他怎么敢放出九婴了。”
“仙君,”沐吹寒笑起来,看向叶听江:“如果我死了,你也会这样吗?”
虽然这在话本里是个深情的故事,可是真实发生了,便没那么好看了。沐吹寒扪心自问,即便叶听江遭受了和这女修一样的经历,他也做不到这么疯狂。
“别说这么不吉利的话。”叶听江淡淡回看他一眼:“你不会死。”
“好吧。那我们还是赶紧离开这里。”沐吹寒道:“再被这火烧一会,我就真该变成一具骨头了。”
“是。”叶听江应了声,垂眸看向沐吹寒怀中兀自啼哭不止的孩子。
“哦,对了,不能带他走。”沐吹寒看着那张肖似林絮的脸,最后又理了理襁褓。
接着,他手一松,那婴儿便直直落向地面,被大火吞噬。
但是叶听江没有一丝意外,只是淡淡地盯着孩子下落的方向。
在他们两人的注视下,红襁褓顷刻间被大火烧化,婴儿幼嫩的身体却没有半点损伤,反而在大火中舒展手脚,像极了林絮的脸扭曲起来,冲天邪气将皇城笼罩。
婴儿如莲藕般的手脚渐渐收缩起来,身体却莫名拉长,最终变成和大火一样的颜色,生出坚硬如铁的鳞片。
它的身体抽长成火红的蛇躯,而蛇躯之上长出八颗狰狞的蛇头。四颗是和蛇躯一般的妖异的红色,另外一般却泛着幽蓝的光。
一般属火,一般属水。他们第一次见到九婴合体的模样,被上古修士分割开的躯体,竟然莫名合并到了一起。
它叫起来,啼哭声和它是婴儿时那样一般无二,每一声都预示着灾祸的降临。
沐吹寒和叶听江一开始并没有发觉这孩子的蹊跷。可是后来,皇城所有百姓都被冷霰的法术驱使着逃向城门,林夫人也不例外。唯有这孩子,一直安安生生地待在沐吹寒怀中,除了啼哭,没有任何异常。
虽然沐吹寒并不认为小小的孩子能有爬向城门口的能力,但冷霰不可能独独放过这样一个孩子,因此,当他没有表现出任何想要逃离的愿望时,沐吹寒便察觉了几分不对劲。
直至叶听江用引梦术侵入了冷霰的记忆,这孩子也同他们一起出现在幻境。婴儿的啼哭声与九婴的叫声融为一体,更让沐吹寒确认了这个事实。
林夫人一心想要求他们救下来的,并不是无辜的初生的孩子,而是这一国灾祸的始作俑者,九婴的化身。
所谓的啼哭不止,并非是为国运而哭;而是因为这啼哭声,灾厄才降临在人间的国度,林夫人,还有他们,一开始都没发现这倒置的因果。
“八颗头?”沐吹寒的笑容中带着几分嘲弄:“冷霰也太看得起我们了。”
虽然他并不知道冷霰在皇城外又有怎样的阴谋,但毫无疑问,在那里冷霰需要牵制的是剩下所有修士。他竟然会分散大部分九婴的力量,来对付他们么?
九婴震怒,一瞬间他们身周的温度加速上升,如在蒸炉之中。
而另外四头喷出无数水柱,可惜的是这些水并没有降低半点温度,反而让皇城陷入加倍的灼热中。
叶听江一剑劈开面前的屋宇,在大火和邪水中斩出一条暂可通行的路。他牵着沐吹寒也飞快地朝城门口奔去。
而沐吹寒则面对着九婴,以灵力截断它的攻势。两个人配合起来,默契无间,片刻间便奔到城门口。
“打不过就跑。”沐吹寒笑起来:“仙君,你什么时候也学会这么迂回的战术了?”
叶听江看了他一眼,并没有说话,意思却很明确。从哪里领悟到的,沐吹寒应该再清楚不过。
“赌不赌?”沐吹寒并不相信城门外便是生路,可之前多次的冒险都告诉他,死路才是生路。尤其是面对冷霰这么幕后之人,他总爱玩些玄乎的把戏。
“当然。”叶听江毫不犹豫,继续牵着沐吹寒朝城门外跑去。而九婴见他们即将离城,追赶的速度也明显变得更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