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仵作听得眉飞色舞,手舞足蹈抚掌大笑。见众人齐齐望着,不由抚额羞惭道:“我今日是见猎心喜茅塞顿开,失态了,请先生继续……”
程焕不由莞尔,“闽北自缢者往往选择山地林间,自缢后不想被人发现,希望日后自然坠入所缢脚下那块土地入土为安。于是真正自缢者在生前先掘一坑,烧些火炭并用泥土掩埋以暖坑,随后自缢与世长辞。宋大家查案时,不单勘验尸体本身,还会参考种种影响,并对自缢者的心态进行分析,实为我等之楷模!“
青州仵作听完这席话只觉如黄吕大钟般震耳发聩,长揖一礼后恭敬走上前去讨教学问。一时间两人倒是相逢恨晚,一个说得尽兴一个听得用心。不过片刻工夫,程焕和那青州仵作已经差点歃血为盟结为异性兄弟了。
魏勉坐了大半天,终于捉到了嫌犯的尾巴,一颗心也终于放了一半回了肚子里。回头越看程焕这干瘦老头越顺眼,那脸上的细褶子是阅历,有些稀疏的白头发是行事老练,心想等会将这件案子了结之后,一定向裴青把这个活宝贝弄过来。
接过青州仵作填写的尸格,魏勉正待细细查看,身边的卫士过来悄语了几句。魏勉微微点头,吩咐千户王义虎在此处招待好青州府衙的诸人,了结后面的事情,一要让逝者入土为安,二要安抚好情绪不稳的兵士。
89第八十九章地牢
一行人急匆匆走过时,迎面而来的寒气激扬起了众人身上皂青色的羊毛大氅,像是雪地里竖起的一道道鼓起的旗帜。有普通的军士见了,知道这是指挥使大人和他的卫士们经过,赶紧远远的避开。
打开地下所设的牢房时,一股潮冷土腥气息让魏勉不自觉地捂了下鼻子。随即反应过来,不过是有段时日没有下到这里了,怎么就觉得这牢房阴暗逼仄,气味腐臭难闻了?难道年岁大了,心志也跟着软和了?舔着刀尖过活的人怎能心思散乱?
真真是矫情,魏勉在心里暗骂了自己一句。
地牢里,青州左卫前营小旗詹维被五花大绑地固定在生了苔藓的脏污墙面上。头发蓬乱血迹四溅,绽着白色棉絮花的衣衫破烂地悬在腰际上,半赤着的身子已经难见一块好皮子了。
魏勉回头一看裴青的左臂上也缠了一道白布,几个跟着去的卫士也多少受了伤,虽然算不上狼狈可也算不上精神。不禁皱眉问道:“怎么都挂了彩?”
裴青低头回话:“都是卑职的错,一时急于将他拿下,好问出晏总旗的死因,不想这詹维知道事情败露,竟然破罐子破摔,浑不要命一顿搏杀。奉了大人的钧令,为拿到活口我们都不敢下死手。结果反而是我们一行人都挂了彩,才将这家伙拿下!”
魏勉有些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真是年岁越大越发古板,行事一点都不知道变通,你们的性命金贵,还是这罪人的性命金贵?他死了,我们只不过就是要多花费些功夫去查证,怎么能由着性子跟他一般见识!”
边嗔骂边走进了詹维的身边,眯着眼睛细细打量。
却不料绑得紧紧的人突然仰起头,鼓着腮帮子猛地唾了一口唾沫过来。魏勉抹掉脸上的沫子缓缓抬起头,在阴影里裂开了嘴唇,露出白森森的牙齿,然后猛地伸出一根手指狠狠地戳进了面前之人裸露的伤口里。
詹维疼得直抽冷气,牙齿咬得咯吱响,脸上的冷汗像断线似地往下淌,却只是瞪大了眼睛气喘如牛般一言不发地紧盯着众人。
魏勉抽回手指,拿了一方素白手帕擦拭着血迹,面上却浮现出激赏之色,“好,好!有骨气,我敬你是条汉子!孩儿们,去把咱们看家底的好东西拿出来,也让这位英雄见识一下!”几个卫士躬身应诺,从里间抬出一张小铁床,又将一锅滚烫的开水放置在一边,然后又把一只巴掌大的短柄铁刷子放在铁床上。
见詹维惊疑不定地望着,魏勉叉着腰哈哈一笑:“没见过这般排场吧?我来告诉你,这套家伙事名字叫涮洗。等会这几个人亲自服侍你洗个干干净净的澡,先要将你脱光衣服按在铁床上,再用滚烫的开水浇在你的身上,然后趁热用钉满铁钉的铁刷子在烫过的部位用力刷洗。”
魏勉本就是个混不吝的性子,为这个军中内奸牙梆子连连上火,好些日子都不得安生。阴仄仄地一笑道:“……刷到露出干干净净的白骨,一条条的血肉整整齐齐脱落,最后直到你死去时除了脑袋和躯干,双手双脚都是极漂亮的骨架子。当然,你不愿这帮孩子服侍你洗澡,就直截了当地把你做的事交代清白就是了!”
詹维木楞楞地呆怔了一会儿,猛然反应过来这些人的真实身份。不由须发箕张眉眼欲裂,嘶声怒吼道:“你们是锦衣卫!堂堂正三品青州左卫指挥使竟然是锦衣卫!真真是天大的笑话!你们这群朝廷的鹰犬,杀了我吧,自会有人为我报仇的!”
魏勉一脚踹在詹维的胸腹上,发狠道:“呵,还真当自己是节烈义士了!不知是谁泄露了军中的机密,让倭人长驱直入致使百姓涂炭?不知是谁勒杀了大营里的同僚,让人家失了家里的顶梁柱成了孤儿寡母?咱们锦衣卫的名声是不中听,咱们的确是朝廷的鹰犬,可也比你这胆敢勾结倭人谋算咱锦绣江山的奸人强!”
一抹鲜血从詹维的嘴角喷出,他急剧地喘息一阵后,干脆闭了眼睛把头扭在一边沉默不语,任是魏勉如何诱哄胁迫如何暴跳如雷都自巍然不动,这副油盐不进的姿态更加让人激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