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愿意一试。
他将长剑平举身前,缓缓抽剑出鞘。
遍地淤泥,他只能眺望着当空明月。
心中所念所想的,是在遥远的榆宁等他回去的那个人。
再度呼吸,他又回到了数年前那个阳光明媚的早春三月,桃花瓣纷纷扬扬,日光清浅如池,他在无所观后院,在心上人注视下舞剑一曲。
于是,他舞起剑来。
成氏一族的剑法历史悠久,早在成家入主榆宁前便成体系。剑舞,则隐去了剑法中攻击的、侵略的招式,全然展现中原的文韵与柔美。
所以当明月的晖光倾洒成澈的剑尖,你会发现他的剑锋从未划破月色,而是与之共舞。
可乌仑人看不懂这些,只觉得成澈一人表演,不见鲜血、不见呐喊,根本索然无味,于是那些围着祭台的乌仑人便各自散去了。
成澈毫不在乎,因为他的剑,本就不是为他们而舞。
飞鸦掠过当空,投下一层薄薄阴影。
夜色朦胧的草原盆地,火光摇曳的乌仑祭台,成澈棕黑色的长发牵着红色发带绕身飘动,月白色的长衫衣摆在月下翩跹。
他步伐轻盈,分明足踏血池,却没有一滴溅上他的衣尾。
又舞得畅快,那扬起的尘土、飘动的飞灰,丝毫追不上他的影子。
他是这浑浊肮脏间,一尘不染的澄澈。
榆宁众使者皆陶醉其中,连连拍手为成澈叫好。成家剑舞,果然百闻不如一见。
却听一声出人意料的震响,完颜於昭竟从高台上一跃而下。
他高高抬手,便有乌仑大汉抬上来一把将近一人高的重刃。那重刃通体墨绿,花纹繁复,完颜於昭单手将它握起,丝毫不避成澈的剑锋,冲进了剑舞的范围,势要攻击。
“成公子——!”
在场榆宁使者皆大惊失色。
成澈同样一惊,连忙下腰躲过完颜迎面而来的重击,那呼啸的风声擦着他的面门而过,重刃刀面上的擦痕清晰可见。
这把阔刀实在巨大,完颜於昭的力气更是骇人,仅凭刚刚那一击,恐怕能直接斩下马首。
成澈连连闪避,“汗王这是?”
完颜於昭温笑着,手中却是力度不减,连连朝成澈挥舞重刃,刀锋更是挑起满地鲜血朝后者洒去。
成澈无暇抹去脸上血污,他已退到祭台边缘。退无可退,他决心以剑反击。
可他的佩剑对上重刃,根本就是以卵击石。
他思索着,若要取胜,只能凭他灵活的剑姿直探完颜於昭咽喉。
于是成澈刻意后撤,引诱汗王攻击,又是沉重一刀迎面挥下,完颜终于暴露了要害。
但前提是,成澈能以剑接住完颜用尽全力使出的这一击。
不论能不能接住,都只能一试了。
大不了手臂脱臼。
只要还能握住剑,他就有信心直取要害。
成澈也发了狠,一剑不偏不倚想接——
却在两刃相接前一刻,完颜停了下来。
他的大手在空中持着重刃稳稳不放,“成公子,好剑舞。看得本王情不自禁了。”
成澈气喘吁吁,“汗王。。。好身手。臣甘拜下风。”
他抹去眼下沾染的血污,却见完颜的目光在他身上肆无忌惮扫动,嘴角莫名的笑意越发玩味。
成澈顺他视线垂首一看,原来他月白长衫的下摆已被鲜血完全浸透,在两厢进攻躲闪中,那些飞溅的血泥终于染了成澈一身。
完颜於昭是故意的。
——不久成澈就会懂,完颜於昭不止想弄脏他的衣服。是想狠狠弄脏他干净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