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很感动的季辞年因为“挫骨扬灰”这四个念的尤为字正腔圆的字,浑身上下一片悚然之感,连脊椎都开始发麻。
“……”季无鸣看着一本正经承诺的燕惊雨,再看看哭都不敢哭了的季辞年,又觉得好笑又感觉到无奈的扶额叹了声气。
此时无风,从院墙探出头的那颗百年冬青树,树影无端婆娑,簌簌的落下几片绿叶来。
季无鸣抬头看了一眼,有只雀儿扑扇着翅膀惊飞。
大抵是燕归天不放心,特意点了个机灵的侍女在燕府门口等着,一见季无鸣三人便眼睛一亮迎上来一一见礼,“翠娟见过惊雨少爷,季姑娘,小公子。”
翠娟是燕归天身边的人,她带着人进去不动声色的为他们介绍了燕府的布局,在有奴婢差点冒犯的时候,眉头一竖啐道,“什么五岳剑派的大侠,你个没眼色的,这是二少爷,不过是离府养病了三年就不记得了,当真该打嘴。”
可是将那无心失言的小侍女吓了一跳。
于是不过走了一个长廊的功夫,燕家二少爷回府的消息便叫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待刚步入后院,就见一个钗玉戴镯的看上去有些憔悴弱不禁风的美妇人从远处急急走来,甚至连侍女都被她甩在身后。
“惊雨我儿!”她瞧见燕惊雨哭了一声,眼泪刷的就顺着脸颊落了下来。
燕惊雨颇有些无措,踌躇的喊了声“娘”。
“瘦了,高了,眉眼也都张开了。”燕夫人认真的看着他,手一寸寸的摸着他的脸,又高兴又难过,眼泪哗哗的止不住,哽咽的道,“乖孩子,回来就好。”
季无鸣悄无声息的退开,将空间让着终于重逢的母子二人互诉衷肠。
燕府的庭院栽种了许多花草,经过精心的打理修剪的很漂亮,即便冬日百花凋谢,树叶凋零,只有一览无余的枝丫,也因为齐整而别有一番特色。院墙处还栽了一排四季常青的冬青树,冬日万物萧条里,恍然瞧见这一片的绿色,倒也叫人心情愉悦。
树叶簌簌而响,冷风来的后知后觉。
季无鸣握住刀柄,大拇指轻轻一用力,佛刀出鞘,寒光四溢,回首就是一斩。
簌簌繁音不断,寒光乍现之后“噌”的重新归鞘。
他神色淡然,桃花眼微抬,“你从外面一直跟到府中,故意露了身形想必是有话要说,现在又躲躲藏藏的做什么。”
“啧,季阿蛮,请人哪有动刀的,不讲武德。不过你这一刀倒是破了外界传闻,我还当真以为你被蛊虫逼成了失心疯要练太监功了呢!”
女人的调侃声带着熟稔,一个人影悄无声息翩翩然的落在满地树叶之中,还颇为的闲庭信步。
“佛刀不渡。”白微雨点了点下巴,手中的小刀几乎是玩成了花,残影般的在她手指间舞动,最后随意反手握住。
她沉吟一番笑道,“我当年找小和尚要这把刀,他说我煞气太重这把刀入了我手必成魔刀,我便说予我那小徒儿用,他又说我小徒儿无欲无求压不住此刀,小和尚将此刀献给了朝廷,还托那小皇帝寻个明主。未曾想推来就去,最后竟到了你手里。”
白微雨身形一动,便凑到季无鸣面前,她疑惑不解道,“你是比我规矩些,又比我那小徒儿灵泛,可我怎么瞧,也瞧不出你哪里像会救济苍生的样子。”
季无鸣往后退了一步拉开彼此的距离,声音淡淡,“此刀虽为佛刀,却名不渡。”
白微雨眼前的迷雾瞬间被剥开,她“哈”了一声,脸上露出看到了什么奇怪事情的笑,又讽刺又带着兴味,“那些个什么大小乘佛经满篇都是渡苍生灾厄苦难五蕴皆空,念了几辈子的经悟到头来却得了个不渡二字,当真白云苍狗,变化无端!”
“……”季无鸣眯眼看她,“你不待在南疆做闲云野鹤,突然来南宁做什么。”
“莫非幽冥教的事,你终于打算插一手了?”
白微雨赶紧摆了摆手,“我对什么正邪啊报仇啊早没了兴趣,你若是早出生个二十年,我说不准还就觉得好玩出出手,现在还是算了吧。”
“我徒弟都丢了,哪有空管这些。”白微雨唉声叹气,一片愁云惨淡。
季无鸣眉头动了一下,有些惊讶,“你不是说微雨楼下任楼主非他莫属,怎么丢了?”
“我也不想啊!”白微雨说到这个就生气,“当初只是放他回去看看,哪里晓得一去就不回来了,搞得我现在都没办法甩掉微雨楼当个真正不问世事的闲人。”
“早知道当初我就不该听你的把江丰那老不死的儿子放走!你瞧瞧江绪在六扇门都做到统领了,培养江绪多好啊,探子和刺客同属一脉,江绪能做好六扇门统领想来做微雨楼楼主也一样的,说不准现在微雨楼都有第三代楼主了!”
白微雨碎碎念。
季无鸣心念微动,记忆里突然出现闪现一副画面。
高耸的院墙,结着果子的大树,有人站在树下仰起头,用粗哑的处于变声期的嗓音说,“阿蛮,我想好了,我不要当刺客,我要重建六扇门。”
季无鸣记不起那个少年的脸,却潜意识的知道,这是江绪。
“我……”季无鸣想要问些什么。
却听一声突兀放重的脚步声,穿着绿竹青山苏绣锦袍戴着顶红缨玉冠,身形有些单薄的高瘦少年扶开长廊的竹帘走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