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我啊,我打算带着我儿子还有娘家的侄儿到陕西老家去几天,等京城里消停了再回来!&rdo;老女人的京片子里还略微带点南方的口音。
&ldo;哦,这兵荒马乱的,你们这些人,老的老小的小,可怎么走得了?这里离最近的怀来县还有小二百里呢!&rdo;庄虎臣假意关怀道。
&ldo;这可怎么办啊!&rdo;长脸驼背的年轻女人一脸的惊惧。
&ldo;是啊,咱们到现在都快两天了,还水米没打牙呢!&rdo;甲状腺肿大的女人舔着干裂的嘴唇道。
&ldo;吃、吃,就知道吃!家都被你们吃败了!&rdo;老女人怒气冲冲的拿眼睛扫视了同行的这些人。
一群人噤若寒蝉,连庄虎臣都觉得身体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战,只有那个三十多岁的男人一脸的麻木,浑然未觉,散乱的眼神让人觉得他就是个行尸走肉。
&ldo;老,老太太,您别生气,气坏了身子,那如何得了!&rdo;白麻子长脸说话不男不女的家伙轻声的劝慰道。
&ldo;小伙子,你是哪里人啊!&rdo;老女人换了腔调,表情慈祥的就象个临邻家的老奶奶。
&ldo;榆林堡的,我那个庄子离这里也就三十多里,要是不嫌弃,你们先到我那里歇个脚,吃点东西再走&rdo;庄虎臣盛意邀请。
&ldo;这敢情好啊!老太太,您看呢?&rdo;白麻子脸弯着腰轻轻的请示着老女人。
&ldo;那就麻烦您了!&rdo;老女人略一思索,笑盈盈的答应了。
&ldo;哎!好咧!&rdo;白麻子脸满面堆笑,腰也直起来了,对着不远处几个同样不长胡子的家伙吆喝道:&ldo;小毛子,快套车啊!小福子啊!你快把小少爷叫起来,别睡了,都麻溜儿的!你爷爷的,快着点啊,都是些吃货!&rdo;
一群奴才模样的人撵骡子套车,再把几个主子扶到骡驮轿上,风风火火,吆吆喝喝地就又上了尘土飞扬的道路上。
&ldo;你这该死的奴才,颠死我了!&rdo;一辆骡车里传出一个变声期的少年粗憨的声音。
庄虎臣看见一个肉球般的小胖子从车轿厢里露出头来,抢过赶车的小太监手里的马鞭没头没脸的抽着,嘴里还在吆喝:&ldo;你这没用的狗东西,连个车都不会赶,想颠死我啊!&rdo;
小太监拿手挡着脸,辩解道:&ldo;小爷,不是小的存心的,是这路上石头太多&rdo;
小胖子手里的鞭子更是雨点般落下:&ldo;你这狗才,还敢犟嘴!把手拿开,头抬起来!小爷打你,你还敢挡着!&rdo;
小太监无奈,只得仰起头,小胖子狞笑着一鞭抽到他的脸上,随着&ldo;啪&rdo;的一声脆响,他白皙的脸颊上立刻多了一道鲜红的血印子。小太监&ldo;啊&rdo;的一声惨叫,眼睛里立刻满是泪花。
庄虎臣皱起了眉头,心道:&ldo;这小子也忒混了!真是拿下人不当人啊!&rdo;
前面车上的那个苍白的中年男人,也觉得看不过眼:&ldo;你就安生点吧!这是在逃难!洒什么野!&rdo;
小胖子不服气的小声嘟囔着:&ldo;用你闲吃萝卜淡操心!&rdo;然后示威般对着小太监脸上又是一鞭子:&ldo;死东西,还不快走!等着爷赏你呢?&rdo;
中年男人恨恨的看了一眼,扭回头,索性不看他了。
庄虎臣看着这小胖子那痴肥的脸,越看越讨厌:&ldo;这大清朝要是交到这小混蛋手里,那恐怕连辛亥年都熬不到吧?&rdo;
&ldo;赵叔,你先回庄子,让他们准备几桌好饭,然后看咱们那里现在有什么能吃的,让快马送些吃食和水来&rdo;
&ldo;少爷,现在逃难的多了,你能管的过来吗?&rdo;赵叔看着善心大发的庄虎臣劝道。
&ldo;你别管了,按我说的做!&rdo;庄虎臣手一摆,斩钉截铁道。
&ldo;咱们那儿现在能搞出什么好吃食啊?&rdo;
&ldo;杀几头猪,荤菜多弄几个就行,有野味什么的都端出来,总之,今天中午能搞多丰盛就搞多丰盛,千万不要心疼!&rdo;庄虎臣压低了嗓门:&ldo;别问为什么,必须按我说的做,对了,再搞些好衣服来,我现在没工夫和你解释,你照办就行了!&rdo;
赵叔疑惑的看了看他,觉得他不象是又发了痰气,对着枣红马的屁股抽了一鞭子,飞奔而去了。
骡车&ldo;叽叽纽纽&rdo;的缓慢行驶在官道上,已经很久都没下过雨了,黄土路上的烟尘散射着阳光,让景物变的模糊而丑陋。
没走多远,车上的人都是怨声不绝,尤其是那个小胖子,更是骂骂咧咧,嘴里零碎不断。
大约一个时辰的工夫,赵叔就回来了,马背上多了个背囊和两个羊皮水袋。
&ldo;少爷,家里现成的就只有今天早上给下人弄的黄面饼子,不过也没剩下几个了,还有点芥疙瘩,你看,这行不?&rdo;
&ldo;先就这样吧!&rdo;庄虎臣也是无可奈何。
&ldo;大家先歇会吧,吃点东西再走!&rdo;庄虎臣高声的吆喝道。
&ldo;真好吃!比栗子面的小窝头香多了!呕、呕&rdo;小胖子打着饱嗝,对着水袋子仰头灌了一肚子的凉水。
老妇人看着手里的饼子楞楞的发呆,满腹心事的样子。中年男人还是那副毫无生气的表情,掰着饼子在嘴里细细的嚼着,几个小太监和下人模样的女孩在无声的搏斗,几只手死死的抓住一块饼争夺着,最后扯成了几块,一边夺还时不时的抬头看看主子的反应,生怕又招来责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