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忘记交话费了!”屁股急道,“我阿公呢?”
“他现在在外面花园里等我,你不要激动,听我说!”全哥儿顿了一下,沉重地道:“医生说他晚期肝癌,最多,只剩下一个月的时间了,本想让他住院的,他死活不愿意,硬是要走!”
屁股身子晃动一下,血色迅速从脸上褪去,不敢置信地看着全哥儿,嘴唇哆嗦了几下,“什……么?”
“他自己大概是早知道自己不行了!”全哥儿拍着屁股的肩膀,“我先去把药费给交了,你去公园里看他吧,他现在还算精神的!”说完,转身走了。
屁股怔怔地站在原地,眼泪不断地冒出来,他虚晃着退后两步,蹲在墙角下,竟像个孩子似地哭了起来。
明朗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只道:“先别哭了,去看看你爷爷吧!”
屁股抬头看她,忽地眼里注入一丝生机,他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哀求道:“姐,我求你,你出钱医治他,只要您肯救他,我一辈子给您做牛做马,姐,求求你,求求你!”他一边说一边磕头,磕得咚咚咚地响,只几下额头就出了血。
他此举引起很多人侧目,纷纷停下脚步看着两人。
明朗有些尴尬,伸手拉他起来,“起来再说!”
屁股那里愿意起来?只是明朗这一拉是用了力的,屁股的身子竟被她这样拖了起来。明朗看着他悲伤而彷徨的面容,有些心酸,“先出去看看你爷爷,回头我们找医生了解一下!”
“哦,哦,好!”屁股抹擦干眼泪,她这样说是不是愿意帮忙?他一边走一边感激地道:“姐,我一定会报答你的,一定会的!”
明朗不说话,跟着他出了医院的花园。
屁股一见到那坐在长椅上的老人,忍住眼泪,缓缓地走了上去。
明朗站在原地,秋阳从头顶上透下来,投射在医院的玻璃窗再反射到她的眼睛里,她觉得双眼刺痛不已。
又如同一道耀眼的闪电,带着凄厉的白光,劈开她脑子里的所有记忆。她中枪,徘徊在生死边缘,她与死神搏斗,支撑她所有信念的,是那个人。她一次又一次地奇迹般活下来,只为能够和他有再相见的一日。攀山涉水,跨越万里江山,故国的影子全都是他。
仿佛又听见那慈祥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好,只要蓁姐儿听话,今晚给她做红烧肉!”“只要我蓁姐儿开心,阿公什么都可以给她。”“谁也不能欺负我蓁姐儿,她是阿公的心肝宝贝!”
她双腿颤抖,一步,一步,几步的距离,仿佛跨越了万水千山,然后,她就那样定定地站在他面前。
阿公扬头看她,含笑道:“啊,小皮,这是你朋友吗?”他揉揉有些薄雾的眼睛,笑道:“这位姐儿看着有些眼熟!”
明朗心中一痛,相见不相识,他们分开已经十五年了。双腿一弯,噗通一声就跪了下来,语未成,泪先流!
阿公大惊失色,“这使不得,使不得啊!”说罢,急忙伸手扶她。
明朗张张嘴,颤抖的声音从嗓子里溢出,竟带了几分凄厉和绝望,“阿公,我今天捡了好多罐子!”
如同惊雷,在阿公头上炸开。他面容怔愣,颤抖的手巍巍地摸上明朗的脸,眼泪从浑浊的眼睛里跌出,“是我的蓁姐儿回来了吗?”
明朗的滚烫的泪水滴落他粗厚的手背,她一头扎进阿公的怀里,这些年所有的委屈悲痛思念,都化作泪水肆意倾泻。
阿公抱着她,摸着她的头发,似是欢喜似是悲伤地道:“真是我的蓁姐儿吗?还是阿公在做梦?许是在做梦了,最近老是梦见她!”
屁股彻底呆住了,她就是那位去了美国的姐姐?
明朗哭得像个孩子似的,死死地抱着阿公不愿意放开,仿佛这一放手,她就再也找不到他了。
甄阳和张子菁离开医院,正好看到这一幕。
甄阳心中有些震惊,那老人是谁?为何明朗要抱着他哭得这样伤心?他虽然见过明朗哭,但是她的哭都是带着沉郁和压抑的,从没这般肆意过。
张子菁眼睛有些濡湿,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听到明朗的哭声,她竟有种心如刀割的痛。那是生离死别的哭声,那是绝望的哭声。
“你要不要上去安慰她?”张子菁幽幽地道,能出现在铭心医院的病人,多半是肿瘤,想来这位老人已经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甄阳沉默了一下,道:“好!”
张子菁道:“先不要跟她说,真真那边我会再劝的,真真是意气用事,但是我们不能让她这般任性,拿自己的生命来赌气!”
“嗯,我知道!”甄阳说完,缓缓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