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纯回头一看是我,大吃一惊,正要说什么,我朝他使了个眼色,他也乖觉,连忙闭紧嘴。
我掏出一块碎银子,说:&ldo;店家,我这老哥哥是直脾气,你莫见怪,今儿这酒肉我们是要吃的,不过不跟你赊,现银交易。&rdo;
那黑汉子接过银子,放嘴里咬了一口,仍是气鼓鼓地说:&ldo;既有银钱,老宋家规矩,不把财神往外赶,客官这就堂上宽坐,‐‐这是祖训,可不是我老宋怕了事!&rdo;我忍住没笑,拖着田纯进去坐下。
外边人见打不起来,都无趣散了。
里面又黑又窄,方才一闹,客人大概都跑光了,我们拣了最不摇晃的桌椅坐下,那个黑大汉跑厨下料理酒食去了。
我不说话,只瞅着田纯笑,他也毛了,不好意思地说:&ldo;大人,田纯出了丑,丢了大人的脸,叫您连带挨骂了,请大人责罚。&rdo;
我微笑,摇摇头:&ldo;替我做事,你倒是不大容易。&rdo;
他挠挠耳朵,说:&ldo;咳,大人这话倒叫老田无地自容。&rdo;
我笑道:&ldo;这话不说了,我倒是想不通,你一月八百银子,就是养十个八个老婆也够了,怎么还来和人赊食争吵?&rdo;
田纯更加不好意思,支吾说:&ldo;唔唔,这个,老田没妻没子,没事不轮值就爱赌两手,又好两口杯中物……这家卖狗肉的家伙,没事爱舞两手棍棒,虽然武功低微,也不在江湖上混,因为脾气古怪,又料理一手远近闻名的好狗肉,在京城倒也挺有名……我常去的赌坊离这里顺路,贪他这儿酒好肉香,不扣斤两,每回总也要来这里吃喝,今天手气不好,输了个精光,路过这儿,又腹里馋虫发作,想赊一回,不料这厮欺人太甚……&rdo;
我忍不住大笑:&ldo;想不到老田也有这些苦恼!&rdo;
&ldo;我们这些人,谁没点难处,我还算好,老朱可就更苦了……他是有家的,有一个独生儿子,那小子跟他爹学了武功,说什么要闯荡江湖,到处跟人吃喝玩乐,也不想着挣点钱,只会跟老爹伸手要钱,老朱自己省吃俭用,都快给那小子榨干了!这两天去了扬州,姘上个粉头,要钱的信一封一封像催命,老朱愁得眉毛都白了……一文逼死英雄汉,若不为了钱……&rdo;突然吞了话尾,有点尴尬。
我当然明白他未尽之意:若不是为了钱,谁替张青莲卖命?我笑起来,田纯说:&ldo;不过大人这些日子与往常不大同了。&rdo;
我说:&ldo;变好还是变坏了?&rdo;
老田想想,说:&ldo;我有时觉得大人没往常可畏了,有时又觉得大人比往常可畏。&rdo;
这家伙很有做哲学家的天赋啊。
这时,宋三把卤狗肉送了上来,满满一大盘,细腻红熟,香飘十里,我忍不住夸了句:&ldo;好香。&rdo;
第34章马名汗血
我正看着生平见到最香的一盘狗肉,要动筷子,突然眼前光线一暗,进来一个人,笑道:&ldo;好香。&rdo;又说:&ldo;宋三,快切一斤肉,斟三角酒来。&rdo;
此人面如白玉,发如墨黛,一身艳丽的洒金洋红袄子而逾显英气勃勃,慵懒妩媚的一双丹凤眼似笑非笑,除了兰倌那里的头牌原庆云还能有谁?我上次与他见面时,因为一时冲动,曾对他说过很过分的话,虽然说他在这里的身份只不过是个男倡,实在很低,但我毕竟是出生在法国大革命,人权宣言之后的现代社会,怎么也还是知道一点尊重他人的个体生命,所以事后自己也有点觉得过了。
此时见面,不由有几分尴尬,反正也化了妆,光线又暗,我低下头吃狗肉,希望他看不到我。
不过这种希望老天一般都不会成全,原庆云自己刚刚坐下,眼波一转,朝我这里瞟过来,见到我和田纯,愣了一下,嘴角便慢慢漾出一个笑容来。
我也不好再装作没看到他,也缓缓放下筷箸,朝他微微一笑。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幻觉,在这幽暗的斗室之中,原庆云眼中在一刹那间好像某种火焰被点燃,一闪而逝,让我想起某种潜伏在幽秘的热带雨林里的掠食动物,但是那光芒瞬间就被笑意掩盖。
他起身朝我走过来,说实话,黄种男人里很少有这样美的身材,只是简单的一个站起来的动作,就满蓄力与优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