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点点头。周紫竹释然一笑,好像很欣慰,我虽然不反对他的创意,却觉得头更痛了。
在街上转了一圈,屋檐下,地上,台阶上,到处都是灾民,和着湿漉漉的泥地,褴褛衣衫,对梁王歌功颂德之声愈炽,也不必多言,幸而进城之后,没怎么见到人饿死,心里还算不太难受。
然后便有几个衙役突然跑到我们面前,说是太守大人请我们过府用午膳,中南督抚卢良大人就要到了。
等的就是这个,我和周紫竹交换了一下目光,微不可查地一颌首,让那些衙役前头引路,为首的见我们是步行凑趣说要去找两抬轿子,被周紫竹严词拒绝。
看来此兄是打定主意要在此役奠定他的名臣声名了。当然,也不排除毕竟娇生惯养长大的周公子被灾民惨状刺激了良心。
步行到太守府并不远,不知为什么我竟走得有些两腿发虚,大太阳也出来了,我出了一身汗,觉得看东西都有点恍惚了,强打精神撑着。
太守一如既往地对我奉承,对周紫竹貌恭实倨,不过这是个比路人甲略高一点的角色罢了,不值得为他浪费笔墨。
梁王殿下不曾露面,他家魏关流出来了一次,致歉说梁王身体更不好了,今天没法见客。态度依旧谦恭自如,滴水不漏。
我想起昨天梁王身边那个年轻沉默的护卫,不知为什么有点希望见到他。
略等了一会儿,那个千呼万唤始出来,忠jian难料的卢良终于到了,我也不禁精神一振,和周紫竹一样朝门口望去。
只见一个五短身材,紫黑脸膛,眉心有颗痣,总在三四十岁的男子走了进来,一脸肃然,衣裳也不奢华,却很干净,看上去倒像既耿直又有几分正气的汉子。
他步伐矫健,步子也跨得很大,没有官腔,走进来就躬身抱拳说:&ldo;卑职见过周大人,张大人。&rdo;
对我和周紫竹分别见礼,也不见有什么区别。
周紫竹板着脸动了动下巴算是打了招呼,态度很冷淡。我朝他微微一笑。
这人看上去很不像张青莲一派的,也就是说很不像个jian臣,但其实jian臣也不会在额头上刻字,所以,我先保留意见。
太守大人搓着手,笑着说:&ldo;卢大人辛苦了,辛苦了。&rdo;又对我们说:&ldo;卢大人可是武将出身,一点点攒军功升迁至今,宽正严明,我们此间的百姓都是敬畏有加的。&rdo;
我判断太守大人这辈子只有当路人甲的命了,我和周紫竹都是年少擢拔,他捧一个一下得罪两个更重要的,实在没前途。或者,他觉得卢良比我们两个还重要?
太守大人见人齐了,就吩咐开宴,居然菜色奢华,器皿精致,丝毫不逊于在京城,而且还叫了家ji来献歌舞,丝竹齐备。
我暗暗摇头,干脆没动筷子,果然,周紫竹冷下脸,说:&ldo;本官已经决意,这外头的灾民一天吃的是什么,本官就和他们吃一模一样的东西。&rdo;他脸生得偏向清俊柔和,不过这脸色一沉,倒有几分官威。
我并不反对他这样做,形不形式化的,也有喝阻这些贪官的一点用处,而且表明立场虽然现在容易树敌,将来倘若有命当了什么阁老相爷的,也多一桩可留汗青的美谈啊。
中国做官的读书人不自古都这样么?我还没来得及表明支持的立场,卢良已经大声击节道:&ldo;周大人所言甚是!卑职敢不从命?&rdo;挥手命使女撤掉面前的菜肴。
我结果就成了除倒霉的主人外最后表态的,点头说:&ldo;本官也一样。&rdo;
又因为身体不舒服说话有气无力,很有随大流的嫌疑。已经可以预见,将来我就是史书里名臣轶事美谈中为周大人正气所伏,不得不勉强依从的某官员。
倒霉的太守大人脸都黑了,只好说:&ldo;下官无知,下官惭愧。&rdo;挥手让歌舞伎退下,使女仆童们寂静无声地收拾完未动的菜肴,片刻端上来四碗和早上一样颜色诡异的稀粥。
我一边想那些菜会如何处理,一边和其余主客三人一起&ldo;咕咚咕咚&rdo;一言不发地把粥迅速喝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食物对人影响大,大家脸色都迅速变得和喝下去的粥一样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