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弟很瘦小,大哥是伤员,爹爹是一家之主?,都比她?更有资格睡在房间里。可是——可是止玥姐姐的被?子和火炉都是给她?的呀!佳怡听着娘亲的话,沮丧地做好?出去睡的准备,可是在那些褥子被?付之一炬的时候,理智告诉她?应该愤怒,但是心中?生出来的是窃喜。哪怕他?们是她?的亲人,哪怕所?有人都告诉她?应该做个谦让温顺的好?女孩,她?也是会委屈的。佳怡茫然?地抬起头,却?被?轻轻地揉了揉脑袋。应止玥又问了她?一遍:“佳怡,你真的不想?和我走吗?”佳怡看着她?轻柔似雾的眼眸,鼻子有些发酸。她?想?。她?真的很想?。为?什么不呢?大小姐会对她?很好?的,比她?的家人对她?还要好?。佳怡噘起嘴,晃动着头,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摇了摇头,“但他?们是我的家人,我们不能分开。”想?起什么,小姑娘的眼睛一亮,“止玥姐姐,你等我给你绣个大老虎的荷包好?不好??我绣得可漂亮了呢!”她?摇头晃脑地重复道:“我今天真的很开心,比我和家人一起睡在温暖的大房间里还要开心。”佳怡开心完了,又有点郁闷地说:“我真的是个坏女孩。”应止玥笑?了笑?,但也没去反驳她?,而是很认真地对她?说:“我觉得坏女孩也没什么不好?。”——或许是因为?,她?自己也并非好?人。望着女孩子一蹦一跳的背影,应止玥站起身,没有走向自己的房间,而是朝另外一个方向走去。物竞天择一股沉冷的?寒息侵过来,应止玥拿手帕掩住自己的唇,呛了两声——散发着松枝清香的兽金炭都是紧着大小姐用的?,陆雪殊在房间里烧着的?,都是质量最差的?煤末、碎炭。陆雪殊从冷水中抽出手?,黑色的?羽睫动了下,很快低下头去,“姑姑怎么来了?”他身上的?伤口还在流血,但是比起处理伤势,他更关注自己被血染脏的脸。——应止玥骤然想?起,她“不许弄脏脸”的?不合理要求。陆雪殊这个人,真是……应止玥示意陆雪殊把煤炭熄了,但味道还是重。她不想?在这种呛人的?房间里待着,转身走向?后院,这才停住步子,示意离她五步远的?人走过来。“很委屈吗?”应止玥微微叹口气,拿出?帕子,一点点擦过他额头上的?污血,这是陆雪殊从未享受过的?温柔待遇。雪白的?帕子被染脏,随即露出?来的?是他精致清晰的?五官轮廓。应止玥想?,他本来就?是漂亮的?人,因?为和她在一起,才会变得这样狼狈。她在他干燥到渗出?血丝的?唇上浅浅吻了一下,无论什么时候看他,还是会觉得心动。应止玥抵住他的?额头,还像是从前?在应府时和他亲昵的?模样,只是在入睡前?闲来叙话,“无论是小姝还是你?,其实都不欠我的?。怎么就?这么乖地任我欺负啊?”她很轻地说:“我后来想?明白了。其实就?算我不帮你?,你?也?不会死掉的?,对不对?”两个人都很清楚,她说的?不仅仅是代城烧着的?嗣通客栈。他浓长的?睫毛轻轻扫过,带来点轻微到辨查不出?的?风。应止玥没办法不喜欢他,便也?伸出?手?,慢慢拂过他的?小痣。美人指尖纤细,若隐若现透露出?微弱的?粉色,线条柔和,连一丝瑕疵都寻不见。相比起来,他身上全都是伤痕,连颈间都有?几道突兀的?创口。应止玥张开唇,任由陆雪殊很凶地冲进来回吻她,溢出?几声很轻的?破碎低吟,却并没有?像从前?那?样娇性地咬他拍他,而是轻轻攥住他的?衣袖。直到他撤开,少年目色沉沉,用修长的?手?指抚过她红肿的?唇。她含住他受伤的?指尖,没有?咬,只是很温柔地舔了舔,可自己的?手?指却又一次捏住他颈上的?小痣。像是难以启齿似的?,过了良久才含混说:“知道吗?小姝既然走掉,你?就?不该再回来找我。”她虽然不肯原谅小姝,但心里也?清楚,小姝走掉是一个明智的?选择。大小姐避开他的?眼,坦言道:“我对你?……有?一些很坏的?欲望。”或许很坏并不足以形容,可她一时间有?些茫然地怔在那?里,也?不知道该怎么做。陆雪殊蹭了蹭她的?手?指,声音很低:“我并不介意的?。”后院很安静,别说是人,连僵尸也?懒得光顾枯败的?此处。“可我很累了,陆雪殊。”应止玥神情依旧是静婉柔和的?,声音比飘落的?雪花还要轻,“你?也?知道,我是不应当活下去的?人。”在原本的?人生中,应止玥没有?察觉母亲死亡的?真相,虽然不喜范老爷和林姨娘,但是也?没准备对付他们,只是读书、赏花、叹月、摆弄妆奁。诚然,她确实是矫情且傲慢的?大小姐,但也?没曾刻意做过什么,包括应老太爷打算让她和陆率成婚,她也?愿意接受。母亲既然故去,应止玥便是应府未来的?主人,这是毫无疑问的?事情——直到在范老爷酒醉登门后,醉醺醺不经意道出?的?一句话,“你?真该瞧一眼你?母亲死前?的?样子,看你?还会不会这么嚣张!”听在旁人耳朵里,这只是一句泄愤的?醉话,连母亲的?贴身侍女都没有?觉察出?不对。可应止玥发现了。这不能说是什么明确的?证据,只好归结于她没事找事的?大小姐毛病。当夜,用了许多?年的?茶壶突然炸裂,要不是她当时想?去捡窗边的?一只落花,便会被碎掉的?瓷片直接割破脸。可饶是如此,仍有?碎瓷割到了她的?手?臂上。浅浅的?一道,并不深。身边的?婆子大呼小叫地替她包扎好,很快就?痊愈,她并没有?当回事。而事情也?是从这天起,开始逐渐变得奇怪的?。气喘吁吁登上芦亭山后,原本叫人提前?打理好的?房间莫名?其妙闯进了一只臭鼬,不仅拿爪子划得稀巴烂,还在她推开门的?时候,“哧”一声冲过来,便要直接向?她喷上腐蚀性极强的?液体。一旦碰上,就?要瞎了。还好旁边的?是清音观主,抬手?用道符替她挡住,转而稀奇道:“我们这道观从来没进过臭鼬,善人也?太倒霉了些。”确实,就?是很倒霉。在遇到小姝前?,应止玥已经砸碎了三次茶杯,被两颗不知道哪里来的?圆珠绊倒,独自沐浴时忽然昏迷,要不是送膳的?人过来,她怕是会被活活溺死。可她虽然性子娇贵些,也?不至于这样毛手?毛脚。应止玥又能怎么说,难道要说一只用了多?年的?茶壶、一只未开神智的?臭鼬、茶杯和圆珠,甚至是热水在刻意对付她吗?虽说小姝性格冷怠,待她也?不可能像之前?的?侍女那?么精细,但在某夜她睡的?床柱子忽然被不知哪来的?毒虫蛀蚀后,骤然坍下去,应止玥尚还迷糊着,被人托住手?臂接住,松软的?羊毛枕上一根银针闪亮夺目,发着锐利的?冷光——如果应止玥因?惯性跌过去的?话,就?会被直直捅破喉咙。然而有?趣的?是,应止玥从不会绣花。“田螺姑娘也?会来芦亭山吗?”应止玥笑语嫣然,并没有?过多?计较,小姝又不会说话,这事似乎就?这么轻轻被放下了。次日黄昏,应止玥采了些落花回来时,屋里的?一切摆设全都换新,崭新的?床上搁了一只玉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