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阳长公主先后有两任夫君。
范翕对湖阳长公主的前夫没什么印象,因他听说这位长公主的时候,这位公主的现任夫君仅有一个驸马都尉的官职,且常年不上朝不见人,活得如同长公主身后的隐形人一般。有人说长公主现任夫君出身不高,长公主的下嫁让王室蒙羞。
这些都是周洛贵族人士茶前饭后的闲话而已。
毕竟长公主自己都隐居多年,不出现在众人视线中。她夫君如何,也不值一提。
不过少时范翕刚入周洛时去拜见这位湖阳长公主,吃了闭门羹后,他也暗暗揣测过也许就是因为长公主非要下嫁,才和周天子闹了矛盾,姐弟二人关系彻底闹僵。
除此之外,范翕还对湖阳长公主有些印象,是因他的未婚妻于幸兰便叫长公主一声&ldo;姨母&rdo;。这大约是湖阳长公主前夫那边的关系,但人已经不在了多年,于幸兰并不太清楚长辈的事,范翕自然更没兴趣知道了。
此时听太子说起玉纤阿长得像那位长公主,范翕只恨自己当初陪着于幸兰拜见湖阳长公主时不够上心,不然他岂会在太子提起此人时几乎什么印象都想不起来?
范翕确实如太子所说喜欢&ldo;胡思乱想&rdo;。
范启说长得像,范翕就开始在心里算时间,算年龄。他想起自己十八岁,玉纤阿生辰具体日子不祥,当是十五六岁的样子。他二人的年龄差距以前范翕没多想,现在则让他心慌,让他觉得尴尬‐‐因他母亲恰恰是离开了周王宫三年。
范翕手心出了汗,即便范启说玉纤阿像的是长公主不是他母亲,也不能让他安心。他追问太子:&ldo;可是玉儿是吴国人士,此千真万确。如何能与长居洛地的长公主有关?&rdo;
范启沉默一瞬,他本不想多说这些,但是范翕非要问。他抬头看弟弟一眼,眼神也分外古怪。
而范翕到底和自己的兄长相识近十年,看兄长这个眼神几多怜悯古怪,他就觉得事情真相又和自己扯不开关系了。范翕僵站着,声音极轻:&ldo;难道,长公主真的去过吴地?&rdo;
太子叹一声。
他道:&ldo;七郎,这些都是旧事了。&rdo;
范翕心沉下。
他镇定道:&ldo;兄长知道什么,便告诉我吧,我承受的住。&rdo;
范启便叹道:&ldo;那是大约十五年前的事。因一些缘故,父王精神极差,心情不好。长公主那时与父王关系还不错,长公主夫妻下江南游玩时,便邀父王同行。父王将国事安排好后,不理会臣子们的挽留强行离开。当日长公主夫妻出行,应在吴地出了些事。之后回周洛后,我便听人说武安侯,即长公主的前夫在路上遇难去世。长公主走前怀有身孕……没人敢问,但大家默认这个孩子是没了。总是回来后,长公主就与父王决裂,再不往来了。&rdo;
太子因照顾范翕的情绪,很多话说得委婉,可惜范翕心如明镜,太子没说的,他全都猜出来了。
范翕喃声:&ldo;父王回来后,就囚了我的母亲于丹凤台。&rdo;
太子殿下低头喝酒,不言语。周天子和虞夫人的爱恨情仇,太子是能猜到一点的。不过这些是王室的禁忌,谁也不谈,太子面对范翕,向来是回避此话题的。但是当日周天子囚禁虞夫人于丹凤台时太子已经十来岁,很多事,没人告诉太子,太子也差不多知道。
范启知道虞夫人在王室消失三年,再出现时和吴地撇不开关系。
联系长公主夫君在吴地出事,长公主自己没了孩子。
他觉得……这两件事恐怕是同一件事。
太子范启咳嗽一声,打断范翕的思量,微鼓励他道:&ldo;总之,若是玉女真和姑母有些关系……这也是好事。&rdo;
范翕怔怔地看太子一眼,失魂落魄。
是啊,若是玉纤阿真的是长公主那个没了的孩子,那玉女的身份,配他就毫无疑问。他提起和于幸兰退亲娶玉纤阿,中间阻碍便不会那么多。但这只是太子的猜测而已,真相如何,总要见过湖阳长公主才知道。
范翕更焦虑的是,他总觉得这事和自己撇不开关系‐‐若是长公主和周天子决裂,是因他母亲的缘故,他如何面对玉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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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太子那离去,范翕扶了装醉酒的玉纤阿出门。离开了太子院落一段距离,玉纤阿便不再装醉酒,而是从范翕怀里退出,自己行走。
她与范翕并排走在月色下,二人沿着清湖散步,梧桐树影浮在二人脚下。身后侍女仆从们掌灯,隔着段距离相随。
衣袂在夜中飞扬,范翕不语,玉纤阿浮想联翩。
离开筵席已经半个时辰,玉纤阿心中震荡感不减。那种不真实的感觉笼着她‐‐太子说她像湖阳长公主。湖阳长公主何等尊贵,若非十分像,太子当不会空口无凭地说出。
玉纤阿觉得恍惚。
她幼时多少次揣测过自己的身世,她经常端详她的玉佩。薄家容她做侍女,虽让她成了女奴,可是薄家没有收走她从父母那里继承来的玉佩。玉纤阿多少次在受苦的时候想过若是自己有父母,若是父母会庇护她……她想了那么多年的事,如今竟模模糊糊地寻到了一点儿痕迹。
她心跳得厉害。
一时忧心一切是幻觉,不真实;一时又兴奋,觉得自己找到了一点踪迹;一时又自卑,怕即使是真的,那些贵人们也不愿认回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