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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2章（第2页）

宝应真人敛容端立，恭敬答道：&ldo;回陛下，世间种种，有始则有终，有盛则有衰。长盛不衰者，糙民鄙陋，所见所闻，未之有也。&rdo;

皇帝呆愣半天，笑了：&ldo;你个老东西，便不肯哄朕一回么？&rdo;

宝应真人暗中松了口气，陪笑道：&ldo;陛下，若囿于一时一地，由始而盛，由盛而衰，由衰而亡，自是无可挽回，令人伤怀。然若放眼宇宙天地，终未尝不可重始，衰未必不能再盛，正是如此循环往复，方生繁衍生息之大道。&rdo;

皇帝接住青云递过来的药碗，慢慢喝完，才道：&ldo;行了，你不必安慰朕，朕心里明白。&rdo;

有一些秘密，仅在场三人知晓，有一些话，也只能在此二人面前说。

皇帝轻拍床沿，叹道：&ldo;真人想必还记得，一年前，朕曾问真人太子心性。&rdo;

&ldo;是，当日糙民妄言，太子动心忍性，若辅以容人雅量，可担守成大业。&rdo;

皇帝放下碗，注目望着对方：&ldo;今日朕想问问，依真人看，六皇子如何？&rdo;

皇帝这句话出口，在场二人心中俱是一跳。仿佛大感惊诧，又仿佛早有预料。

&ldo;陛下问六皇子，这个，六皇子啊……&rdo;

宝应捋着颔下胡须：&ldo;六皇子啊……&rdo;

皇帝故意道：&ldo;真人如此为难，莫非朕这幺儿恁地不堪入目？&rdo;

&ldo;非也非也。&rdo;宝应不再摸胡子，言辞间愈发谨慎，&ldo;六殿下鱼龙变化，珠玉深藏，糙民一双朽目，竟有些看不透哪。&rdo;

皇帝点头：&ldo;他就是爱胡闹。&rdo;

宝应真人道：&ldo;六皇子本性率真活泼，仁厚善良，着实可亲可爱。&rdo;

皇帝追问：&ldo;真人以为，六皇子可能担守成大业？&rdo;

宝应没有立即答话。思索半晌，肃然开口：&ldo;蒙陛下不弃，糙民方外之人，且狂妄言之。我咸锡自高祖糙创，立国百年，如今于兴盛繁荣之外，亦不乏沉淀冗积迹象。于此承前启后之时，贤君明主当能继往开来。六殿下虽出身糙野，然至情至性，宠辱不惊，旷达洒脱，宽厚容人，更兼见闻广博，有大格局，未必……仅止于守成。&rdo;说到这，顿了顿，&ldo;只是，六殿下志在闲适逍遥，陛下欲求其聚风雷兴云雨，泽被天下，恐怕……&rdo;

&ldo;由不得他。&rdo;皇帝捏住床头一柄如意，淡淡道，&ldo;由不得他。在外胡闹二十年，还没玩够么？&rdo;

过一会儿，才道：&ldo;可恨这小子不学无术，叫他来抄书，三天打渔两天晒网，太不上进。&rdo;

宝应真人想了想，试探道：&ldo;陛下也不要太过忧心了。昔年高祖纵横天下，亦不过识得半部圣门经典而已。&rdo;

皇帝一愣，随即精神大振：&ldo;承真人吉言。&rdo;

待宝应真人告辞，只余青云随侍在侧。皇帝面对跟了几十年的贴身亲信，不再有丝毫掩饰，尽显衰朽龙钟之态。幽幽长叹，语调淡漠到近乎空洞：&ldo;等了这许久，给了那许多机会，朕对太子……失望至极，失望……至极啊……&rdo;

与皇帝寝宫的冷清凄凉相比，同一时刻，宪侯府东院卧房内室，一片激荡惨烈。

远离床榻的矮几上摆着一盏九品莲花灯，铜铸的九朵莲花灯台错落有致，栩栩如生。灯架设计极为巧妙，灯芯朵朵相连。当最高处一盏灯台中清油熬尽，燃烧的灯芯便会自动将火焰引向次一盏。如此依次衔接，可支持整夜不息，通宵长明。

朦胧灯光中，【和谐】。室内听不见别的动静，唯有火热沉重的鼻息忽急忽缓。如许声光色影，融汇出满室春cháo澎湃。

然而床前地面上，却四处撒落着碎裂的瓷片、玉屑、琉璃、玛瑙，以及撕扯成条缕状的丝帛绸缎……再往上看，便能发现床榻附近桌案台几，清洁光溜得如同一场飓风过境，原本该有的大小摆设统统不见了……

当宋微被独孤铣插入那一霎，不欢而散、小别重逢、劫后余生，重重积累不得排解的情绪如洪流喷发，以最极端的方式发泄出来。他像疯了一样嘶吼挣扎，奈何对方有若狂涛巨浪中的定海神针，飞沙走石间的镇妖宝塔，始终岿然不动。独孤铣任凭他将各色玩物器具砸得粉碎，用指甲和牙齿把自己前胸后背弄得皮开肉绽，甚至挣裂了肩膀上的伤口，鲜血透过紧扎的白布重新渗出，也没有加以阻止。只是【和谐】

那样近乎残忍的征讨，令宋微觉得自己即刻便要横尸当场，骨肉无存。灵魂却在久违的、接近极限的疲倦与痛楚中，渐渐清醒安定。他能清晰地感知到独孤铣的全部意图和心情，却不知是否传达出了，抑或是该怎样传达出自己的意图和心情。

深刻而悠远的无奈，浓郁而磅礴的情意，令他放弃了一切抵抗。

即使在如此强烈的疲倦和痛楚中，甘甜苏暖的快感依然颤栗着送到了每一处神经末梢，美酒般令人沉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