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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第1页）

我分开脚站在最后一个轮胎上，荷西和我还是有一段距离，他的眼神很悲哀的望着我。

&ldo;我的衣服！&rdo;我想起来，我穿的是长到地的布衣服，裙子是大圆裙。我再快速跑回车内，将衣服从头上脱下来，用刀割成四条宽布带子，打好结，再将一把老虎钳绑在布带前面，抱着这一大堆带子，我飞快跑到泥沼的轮胎上去。&ldo;荷西，喂，我丢过来了，你抓好。&rdo;我叫荷西注意，布带在手中慢慢被我打转。一点一点放远，它还没有跌下去，就被荷西抓住了。

他的手一抓住我这边的带子，我突然松了口气，跌坐在轮胎上哭了起来，这时冷也知道了。饿也知道了，惊慌却已过去。

哭了几声，想起荷西，又赶快拉他，但是人一松懈，气力就不见了，怎么拉也没见荷西动。

&ldo;三毛，带子绑在车胎上，我自己拉。&rdo;荷西哑着声音说。

我坐在轮胎上，荷西一点一点拉着带子，看他近了，我解开带子，绑到下一个轮胎给他再拉近，因为看情形，荷西没有气力在轮胎之间跳上岸，他冻太久了。

等荷西上了岸，他马上倒下去了。我还会跑，我赶紧跑回车内去拿酒壶，这是救命的东西，灌下了他好几口酒，我急于要他进车去，只有先丢下他，再去泥里捡车胎和车垫回来。

&ldo;荷西，活动手脚，荷西，要动，要动‐‐&rdo;我一面装车轮一面回头对荷西喊，他正在地下爬，脸像石膏做的一样白，可怖极了。

&ldo;让我来。&rdo;他爬到车边，我正在扭紧后胎的螺丝帽。&ldo;你去车里，快！&rdo;我说完丢掉起子，自己也爬进车内去。

我给荷西又灌了酒，将车内暖气开大，用刀子将湿裤筒割开，将他的脚用我的割破的衣服带子用力擦，再将酒浇在他胸口替他擦。

似乎过了一个世纪，他的脸开始有了些血色，眼睛张开了一下又闭起来。

&ldo;荷西，荷西。&rdo;我轻轻拍打他的脸叫着他。

又过了半小时，他完全清醒了，张大着眼睛，像看见鬼一样的望着我，口中结结巴巴的说：&ldo;你，你……。&rdo;&ldo;我，我什么？&rdo;我被他的表情吓了一大跳。

&ldo;你‐‐你吃苦了。&rdo;他将我一把抱着，流下泪来。&ldo;你说什么，我没有吃苦啊！&rdo;我莫名其妙，从他手臂里钻出来。

&ldo;你被那三个人抓到了？&rdo;他问。

&ldo;没有啊！我逃掉了，早逃掉了。&rdo;我大声说。&ldo;那，你为什么光身子，你的衣服呢？&rdo;

我这才想到我自己只穿着内衣裤，全身都是泥水。荷西显然也被冻了，也居然到这么久之后才看见我没有穿衣服。

在回家的路上，荷西躺在一旁，他的两只腿必须马上去看医生，想来是冻伤了。夜已深了，迷宫山像鬼魅似的被我丢在后面，我正由小熊星座引着往北开。

&ldo;三毛，还要化石么？&rdo;荷西呻吟似的问着我。&ldo;要。&rdo;我简短的回答他。&ldo;你呢？&rdo;我问他。&ldo;我更要了。&rdo;&ldo;什么时候再来？&rdo;

&ldo;明天下午。&rdo;

沙漠观浴记

有一天黄昏，荷西突然心血来潮，要将一头乱发剪成平头，我听了连忙去厨房拿了剪鱼的大剪刀出来，同时想用抹布将他的颈子围起来。

&ldo;请你坐好，&rdo;我说。

&ldo;你做什么？&rdo;他吓了一跳。

&ldo;剪你的头发。&rdo;我将他的头发拉了一大把起来。

&ldo;剪你自己的难道还不够？&rdo;他又跳开了一步。&ldo;镇上那个理发师不会比我高明，你还是省省吧，来！来！&rdo;我又去捉他。

荷西一把抓了钥匙就逃出门去，我丢下剪刀也追出去。

五分种之后，我们都坐在肮脏闷热的理发店里，为了怎么剪荷西的头发，理发师、荷西和我三个人争论起来，各不相让，理发师很不乐，狠狠的瞪着我。

&ldo;三毛，你到外面去好不好？&rdo;荷西不耐的对我说。&ldo;给我钱，我就走。&rdo;我去荷西口袋里翻了一张蓝票子，大步走出理发店。

沿着理发店后面的一条小路往镇外走，肮脏的街道上堆满了垃圾，苍蝇成群的飞来飞去，一大批瘦山羊在找东西吃。这一带我从来没有来过。

经过一间没有窗户的破房子，门口堆了一大堆枯干的荆棘植物。我好奇的站住脚再仔细看看，这个房子的门边居然挂了一块牌子，上面写着&ldo;泉&rdo;。

我心里很纳闷，这个垃圾堆上的屋子怎么会有泉水呢？于是我走到虚掩着的木门边，将头伸进去看看。

大太阳下往屋里暗处看去，根本没有看见什么，就听到有人吃惊的怪叫起来‐‐&ldo;啊……啊……。&rdo;又同时彼此嚷着阿拉伯话。

我转身跑了几步，真是满头雾水，里面的人到底在做什么？为什么那么怕我呢？

这时里面一个中年男人披了撒哈拉式的长袍追出来，看见我还没有跑，便冲上来想抓住我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