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黑沉了下来,外头山风呼啸,打着旋的风声,听起来像是闹鬼。
玉珠在房间里找到了根半截的蜡烛,用火折子点了,房间里才有了一点惨淡的光。
这屋子简陋,定是不常住人,屋里除了一张床,一张桌子,几把椅子,其他什么家具都没了。
年久失修的窗户边吹来一阵风,那点子烛光便矮了下去,缩成一颗小豆,仿佛随时准备葬身在那一汪蜡油里。玉珠忙伸出手遮住,在桌前坐着的男人起身去关紧了窗。火光黄豆似的在玉珠手心里又渐渐长大,成了小豆苗。
那位皮肤黝黑地冲着她笑的人并不进来,好在外头还有间火房能供他休息。
玉珠一手攥着蜡烛,一手攥着匕首,紧张地坐着,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实在尴尬。
从前家里总教男女大防,除了自己的亲爹,她可从来没这样跟一个外男单独待在一间屋子里过,偏偏还要在这间屋子里过夜。
其实若是打开门窗,她兴许是安心些,可外头这妖怪吃人似的狂风,能把人吹傻了。
淡淡的光照在男人脸上,勾勒出一道细细的光影,他安静坐着闭目养神,垂下的睫毛很长,小刷子似的,和那一对浓郁的剑眉很相称。
我的睫毛要是也生得这样好就好了,玉珠心里暗叹。
她正看得入神,那对睫毛却不打招呼地抬了起来,一双幽深不见底的眼睛正对上她的目光。
玉珠有些尴尬,脚趾蜷缩在鞋里,几乎要把鞋底都抠破了。
“我听闻你们富家小姐都养在深闺之中,养得温和柔弱,平日手里只拿着针线,你怎么拿着匕首砍人?”
玉珠心道:我素日里确实是拿着针线来着。kanshu五
“匕首是家中长辈赠来防身的,适才形势危急,为求自保我才……”
“你夫婿是个什么样的人?”
“不知道,我还没拜堂他就去了,听说是个很出息的。”玉珠实不知这位怎么东一榔头西一棒子扯到这个,又怕他生了什么主意,忙补了一句,“可见我克夫克得很厉害!”
男人垂下眼睛去,似乎在忍着些什么,转瞬又抬了起来。
“你这样的年纪,守寡很不容易吧。”
“嗯……不不不,也还行,还行。”
她警惕的浑身绷紧,也是怪哉,不知道是不是对方声音太过稳重的原因,他问什么她便不自觉的答什么,跟过公堂大老爷问话一样。
那根蜡烛本就只有一半,很不经烧,勉强支撑到半夜,也只能落得个油尽灯枯。
火光熄了下去,玉珠整颗心都提了起来,更加握紧了匕首。
其实半根破蜡烛,要争斗起来是不顶什么用的,但有点光能让人心里稍微安稳些。
现下屋里黑洞洞的,伸手不见五指,对方很轻的呼吸声,此刻却格外清晰。
天快亮吧,天快亮吧!
玉珠其实有些困了,强挣扎着不敢睡,屋里有张床,她却连半步都不敢靠近的。不是身娇体贵矫情嫌那床简陋不干净,而是被白日那两个绑匪弄得心里实在有阴影,又何况屋里还有个男人。
到底是谁,是谁让那两人和那个和尚把她绑了?
是她言语讥讽的谭国公夫人?还是侯府里不喜她的哪一房?
玉珠想不明白,手上不小心被她自己拉破的伤口已经不流血了,红肿起来正疼得很。
想起往日在家里,几个姐妹们总嫌日子闷,除了吃饭睡觉做绣活,就是学规矩。
有一次三姐姐从大哥哥那里得了个侠义话本,姐妹们偷摸聚在一处珍珠宝贝似的,一个字一个字地抠着看。书里讲的是一位世家公子仗剑走天涯,到处行侠仗义除暴安良,并得了几个美貌的红颜知己的故事。
当时姑娘们就感叹人生还能活得这样热闹,不禁人人艳羡。虽说后来为着这书,几个人被狠狠骂了一顿,又被罚去祠堂跪了好几日,但心里还是欣喜的。
如今这“热闹”摊在了自己身上,玉珠才知道这是随时丧命的凶险,而且“大侠”也跟话本里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