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理所当然,长耳说道:
「毕竟是同一血脉的父子。」
「我想问的,正是这与血脉究竟有什么关系。」
「什么意思?」
长耳一脸纳闷地问道。
一每每想到自己和那臭老头也算血脉相连我就作呕,至于我娘,别说是长相,就连生得是圆的还方的也不晓得。」
「即便如此,你也没诅咒过他俩早点上西天不是?」
「是没有。不过这可不是为了血脉相连什么的。证据是每当我想到爹娘,既没半点儿怀念,也没半点儿思念。我爹死时虽没诅咒过他活该什么的,但也没感到丝毫悲痛或寂寞。想来我还真是没血没泪呀。」
「这难道不是因为‐‐他是你生父?」
「没的事儿。若他是个外人,或许我还较容易感激他的养育之恩。若无血缘关系,也就无从恨起。总而言之,我之所以没打从心底怨恨这糟老头,并不是为了什么血脉相连,不过是看在和他毕竟有点儿缘分的份上。」
「缘分?」
「至少他也同我过了几年日子,让我知道他是个如假包换的窝囊废。这家伙哪懂得怎么把小鬼头拉拔长大?就连自个儿的日子都过不下去了。同情他都来不及,哪来的力气恨他?」
缘分?仲藏耸了耸肩,蜷起硕大的身躯说道:
「谁说有缘分就无从生恨了?」
「那还用说。对一个人是好是恶,都得有缘分。相憎或相恋,都得先相识。之所以从没把我娘当一回事,反而是因为和她没缘分。从没认识过,想怨她也不成。」
「原来如此。那么,你想说的是什么?」
「我想说的……」
又市朝地板上一躺。
此处是仲藏位于浅草之外的住处。
「不过是憎恨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东西。人与人相处,不是藐视便是景仰。但遭藐视便要动怒的,唯有藐视他人者。瞧不起人的一旦被人瞧不起,便要动气。相反的,景仰他人者一旦教人景仰,反而要骇怕。想示好却突然挨顿揍,当然教人生气,但若冒着可能得挨揍的觉悟,却见对方示好,可就没什么好动怒的了。」
小股潜,你到底想说些什么?仲藏叼起烟杆问道:
「虐待继子这种事时有所闻,但一个不懂事的小鬼头,真有人能恨到将他给杀了?」
「当然可能。没人爱非亲生的娃儿,即便将娃儿抱来摸摸脑袋疼惜,教娃儿的小脚给踢个一记,也要火冒三丈罢。」
这只能怪你自个儿生得丑,又市揶揄道:
「但‐‐真会恨到痛下毒手?」
「没人会杀害别家的娃儿,或许得将娃儿视为己出才做得到。」
「我倒认为视同己出,反而更下不了手。」
「这‐‐似乎也有理。」
「是不?血脉是否相连,根本没什么关系。」
有道理。长耳拉长语尾说道,双手朝胸口一抱:
「如此看来,血缘什么的或许没多少关系。爱之愈深,恨之愈烈,骨肉相残,本就非罕见之事,何况世间亦不乏屠害亲生子女的爹娘。反之,也不乏对养子养女疼爱有加的父母。总之,看来情况是因人而异。」
「并非因人而异。」
或许是鬼迷心窍罢?又市回道。
「我‐‐是如此认为。这与血缘应是无啥关系。真要杀人时,哪还分什么亲生子女还是他人子女。怀胎十月之苦、样貌相似之情,遇上这种时候,悉数要给抛得一干二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