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槐望着眼前的香草,她比以前胖了一些,以前扎在脑后的辫子不见了,改成披散在脑后了,看上去比以前丰满了一些,也成熟了一些,女人的味道从香草的每个细胞中点点滴滴地透露出来。
他站在门口轻轻地叫了一声:香草……
两个人似乎都有些愣怔,片刻,香草反应过来拉起地上抠土玩的福娃说:叫舅舅……
福娃陌生地打量一眼杨槐,突然扭头向屋里跑去,然后伏在门框后面,露出半张脸打量着杨槐。
那天晚上,王伏生从外面买回来一瓶酒,四个人围着一张桌子坐在院子里吃了一顿饭。两个人喝下半瓶酒后,香草突然说:杨槐哥,你该成个家了。
杨槐望着香草怔了一下,看眼福娃又看眼伏生道:来,喝酒。他想把话岔过去。
香草仍说:两年多前,你没能娶成小凤,要是小凤不被日本人抓去,这会说不定你的孩子也满地跑了。
一提起小凤,杨槐的眼前又闪过小凤中枪后,挂在脸上的那一缕微笑。小凤这种奇怪的神态,已经伴着他好久了。时不时地就会想起小凤那缕不合常理的微笑。一想起小凤,他心里就油煎火烧似的难受,小凤是为他死的,如果小凤和他没有关系,鬼子就不会抓她,不抓她,她就不会死。他时常还想起,小凤在炮楼里喊:杨槐,你是我男人,我生是你们杨家人,死是你们杨家鬼。半夜里他经常梦见这样的喊声,每次梦见,他一激灵就醒了,然后呆呆地望着暗夜,许久不能入睡。不管他是否接纳了小凤,小凤已经顽强地钻进了他的脑海里,让他挥之不去。
王伏生见香草这么说,便也说:槐呀,你都是八路军营长了,该成个家了。
说完王伏生幸福地望一眼眼前的老婆孩子,嘴里有声有色地吃着菜,然后咕噜有声地咽下去。伏生的样子既满足又幸福。
香草又说:杨槐哥,要不我帮你张罗张罗,高大奎团长的妹妹现在还没婚配呢,她可是读过书,识过字的。
杨槐把一杯酒倒进喉咙里,仰起脖子说:我吃好了,还要回驻地,你们慢慢吃吧。
他突然这么说,王伏生和香草就惊了似的望着杨槐。
杨槐说走就走了,他走到门口,回头想起什么似的说:草儿,要是你回家,碰见我妈告诉她一声,我都好,不用她惦记。
香草怔了一下,还是答:哎……
王伏生走出来冲杨槐的背影说:兄弟,你这就走了……
杨槐没再回头,甩开大步向夜色里走去。
杨槐走后,香草和王伏生有了如下的对话:
香草说:杨槐哥也挺不容易的。
王伏生说:要是小凤不死就好了。
香草又说:就是小凤不死,杨槐哥也不一定娶她。
王伏生百思不得其解地:小凤那娃刚烈得很,是个好女娃,也不知杨槐要娶什么样的。
香草低了头,不再说话了。
王伏生突然想起什么事似的说:我们高团长的妹妹真不错,要不哪天我跟团座说说,要是他同意,咱们就提个亲。
香草放下筷子说:人家杨槐哥不愿意。
王伏生抓抓头:团座的妹子可是百里挑一的,人长得好,又识文断字,人家可是徐州大城市里来的。
香草这时已经拉过福娃回屋里了。王伏生冲着酒杯自顾自地说着。
王伏生和香草没能等来把高团长的妹妹介绍给杨槐那一天,日本人就投降了,局势就急转直下了。
在日本人投降前,八路军两个团把县城里的鬼子已经包围了,城外都是八路军的根据地了,国民党见八路军把城里的鬼子围了,为了不让到嘴的肥肉被八路军独吞,便也调来两个团,也把县城围了。两伙人僵持着,就在这时,日本人宣布投降了。
杨槐和王伏生见面是在城里,日本人一投降,八路军和国民党部队几乎同时开进了城里,他们在接收日本人的武器装备。
杨槐带着一个营首先抢占了日本人的弹药库。缺枪少弹的八路军,猛然一见这么多闲置在那里的弹药,比过年还高兴,有几个兵把一挺机枪抬出来,放到院子里,还有几个兵把一箱子弹抬出来,黄澄澄地亮在那里,杨槐叉着腰站在院子中央,指挥着队伍搬运枪支弹药,他第一次有了当家作主的感觉。就在这时,四喜从院子里跑了进来,此时的四喜已经是八路军的排长了,上次受伤,让他的腿落下点残疾,走起路来一颠一拐的,四喜就又颠又拐急三火四地跑进来,结结巴巴地说:营长,不好了,国民党的部队把咱们包围了,他们说这弹药是他们的。
正说话间,一队荷枪实弹的国民党冲了进来。
杨槐回头冲正在搬弹药的兵们说:弟兄们操家伙。
战士们把枪拿了起来,有两个战士冲到那挺开封的机枪前,哗啦一声推上了子弹,战斗一触即发的样子。
就在这时,有三两个兵簇拥着王伏生走进来,他和杨槐相向而立。
杨槐吃惊地:伏生,怎么是你们的人?
王伏生看了眼眼前这阵势,又看了眼杨槐道:杨槐,是你?
两人说完,都把各自手里的枪收了回去。
王伏生突然回头冲荷枪实弹的士兵说:撤。一个连长模样的军官上前说:副营长,接收弹药库那可是团座的命令,怎么就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