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光摇曳下,端的是一双水银点漆的美目,然而此刻王知县心如擂鼓,实在没心情和胆量欣赏,勉强挤出几分稍显尴尬的笑,&ldo;大人,天色已晚,还继续看么?&rdo;
晏骄轻轻发出一声鼻音,倒也没继续追究,只是蹙眉道:&ldo;还没正经瞧出什么眉目,如何不看?左右回去也不能安心歇息。&rdo;
王知县连忙点头,&ldo;是极是极。&rdo;
左右经过今日种种,他对这位传说中的晏大人是心服口服,不敢有半点敷衍和轻视,唯她马首是瞻。
晏骄又将两具尸体附近细细看了一回,尤其是血迹。
邢秀才仰面而死,血主要喷向上方和前方,而前方约莫一人宽的位置却是干净的,证明当时凶手就在对面,因为血喷溅太快,来不及或是干脆不想躲闪,那一部分血便喷到了他身上。
至于躺在床上的老太太玉书,血迹主要集中在伤口所在的腰侧方向,在地上汇成一大汪血泊,然后便是一行血脚印从里面向外延伸,直到消失不见。
而除此之外,屋里竟都十分干净,暂时没发现任何因为翻动而染上血迹的地方。
莫非凶手竟真的只是为了寻仇?
&ldo;大人,&rdo;一个三十来岁的衙役突然上前来,对晏骄抱拳道,&ldo;卑职怀疑死者梳妆台上少了首饰匣子一类的东西。&rdo;
死者玉书是个很爱干净的老太太,屋内日日打扫,收拾的一尘不染,没有一点痕迹,故而便是有什么物事移动了位置也瞧不大出来。而衙役们又都是头一回来,也没个参照对比,所以一开始并没看出什么可疑之处。
两位老人的家境真的不错,卧房内的床榻是类似于拔步床的那种,自带顶梁和梳妆台。
那衙役指着梳妆台道:&ldo;大人请看,这铜镜旁边好大一处空白,旁边又有梳子、头油之类。卑职想着,死者家境不差,屋内衣裳也面料考究、纹绣精致,自然也少不得首饰。可方才卑职找来找去,都不曾见到首饰匣子。&rdo;
众人恍然,晏骄赞许的冲他点点头,&ldo;说的不错,你很好。&rdo;
那衙役便有些激动,忙抱拳道:&ldo;大人谬赞,不过是卑职浑家平日也爱摆弄些花钗脂粉的,看得多了罢了。&rdo;
案件有了进展,晏骄的心里也微微松快了些,又见方才气氛凝滞,便主动开了句玩笑调节,&ldo;如此说来,回去你可要好好谢谢你浑家。&rdo;
那衙役挠头一笑,有点不好意思,又有些掩饰不住的小骄傲,&ldo;是。&rdo;
确认没有遗漏之后,晏骄才对王知县道:&ldo;有劳王大人找几个稳妥的人,将尸体带回衙门,我要验尸。对了,他们可还有家人?&rdo;
&ldo;没有,&rdo;王知县摇头,&ldo;长辈早已死绝,晚辈五服之内的也皆不在本地,多年不曾往来。不过大人,既然死因已明,何须再验?&rdo;
&ldo;谁能肯定这两具尸身内没有其他重要伤痕?再者,如今我们连凶手用了什么凶器都不知道,何来已明之说?&rdo;晏骄正色道。
王知县忙道惭愧,当下叫了人来,反复叮嘱,看着他们将尸体小心搬运回去。
天色渐渐暗下来,单一室内烛光已经不足以供给勘察所用,而且过多的灯火很容易走水,晏骄不得已收工,准备回去连夜验尸。
听说她要连夜干活,王知县着实吃了一惊,又不好劝说,只好道:&ldo;既如此,大人好歹且先用过晚饭,稍事休息。&rdo;
晏骄点头,&ldo;也好。&rdo;
忙的时候不觉得,这会儿突然说起吃饭,饶是方才连恶心带气,五脏六腑却还是忍不住唱起曲儿来。
终究人是铁饭是钢,他们今天早午饭本就没正经吃,又奔波劳累一日,此刻早已撑不住了。
回去的路上,许倩前所未有的安静,一张稚气未脱的小脸儿上多了几分沉重和茫然。
&ldo;想什么呢?&rdo;晏骄勒住缰绳,让追云往她那边靠了靠,两人并肩而行。
许倩仰头盯着天上缺了一块的月亮,忽然幽幽叹了口气,&ldo;晏姐姐,你说,人为什么要杀人呢?&rdo;
&ldo;这可是个亘古未绝的大难题,&rdo;晏骄摇了摇头,&ldo;你可把我问住了。&rdo;
追云甩了甩尾巴,顺便打了个响鼻,似乎也在回答她的问题。
许倩又叹了口气,垂头看了看手中佩刀,想了下才道:&ldo;哥哥从小就教导我要保家卫国、惩恶扬善,我自问若是有恶人挡在跟前,这把刀自然可以毫不滞涩的砍下去;但若是邢秀才之流手无寸铁的无辜百姓……&rdo;
她实在下不去手,更想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能做出此等卑劣行径。
晏骄拍了拍小姑娘的肩膀,&ldo;这就是人与人的不同了,多想无益,还是抓紧时间破案要紧。&rdo;
许倩重重点了点头,沉默片刻,突然扬起脸,一双眼睛亮闪闪的看着她,&ldo;晏姐姐,我想明白了,我果然是想跟着你的。我虽无过人之处,但幸悍不畏死,今日便以此家传佩刀起誓,日后跟着大人鞍前马后,必不堕许家之名!&rdo;
她虽是个女儿身,却也不想白白辜负此生,既不能上阵杀敌报国,若能助人惩恶扬善,还个清白人间,也算全了志向!
晏骄听她对自己的称呼从&ldo;晏姐姐&rdo;变为后面的&ldo;大人&rdo;,眼中迟疑尽去,满是坚定,便知这小姑娘是下定了决心,不由心头巨震,突然有种沉甸甸的使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