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舒文高喊一声:“景小姐难道忘记你爸爸了?这个机会我只给一次,24小时?内不要,掉在地上?可就没?了。”粉身碎骨的报告单被掼进垃圾桶,金属盖啵楞楞地响个不停。景致回到了病房,只有小翊在,景向维躺在病床昏睡,整张脸浮肿,泛着不正常的红紫,像个泡了水的紫薯馒头。小翊一会儿刷刷手机,一会儿看着景向维,有些无聊,没?有注意到景致已经回来,薄薄的挡帘遮不住其它病人?的声音。景致让他先回去休息,等会儿景奶奶就过来替班。小翊觑了她?一眼?,担心?地问:“小景姐姐,没?出什么事吧?”景致实在笑不出来,往他的黑色背包里塞了点?水果:“能有什么事,你回去吧,路上?小心?。”“哦。”小翊不情不愿地背起书包,趁着景致不注意,飞快地抽出贵价的水果放回在桌上?,脚底抹油跑开?了。白色的桌上?是两盒蓝莓和半个哈密瓜,算不上?很?贵的水果,景致看着五味杂陈。一个小时?后,温以泽开?车送景奶奶过来,还给景向维带了点?干净的衣物。景致去楼下接人?。奶奶看到她?,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不像往日那般热烈地打招呼,把手上?的袋子给景致后,一个人?朝前走。景致故意走慢一点?,与温以泽并排走,“我奶奶看上?去怎么不太高兴。”温以泽看着路低头说:“来的路上?接到个电话,好像是你们家亲戚让奶奶准时?还钱。”奶奶的电话是外放的,那人?声音又大,温以泽听得清清楚楚,他省略了那人?凶狠的语气,和难听的词汇,尽量委婉地告诉景致。这样难堪的家庭丑事让外人?知道,景致扣了扣塑料袋子,就连余光都不敢看向温以泽,低头说:“谢谢。”温以泽攥紧车钥匙,凹凸不平的纹路磨着掌心?软肉,假装没?有听见。他是来送奶奶的,稍微坐了坐就要去吕碧云家。离开?后,奶奶起来倒水喝,才发现玻璃杯下压着张银行卡。“银行卡这么重?要的东西都乱放。”奶奶捡起来。“没?有啊。”景致走过去,“我都放在包里的。”“那这个”奶奶老花眼?,举远了些,似乎是意识到什么,她?转过头,与景致四目相望。奶奶把卡给景致,沉声说:“还给以泽吧,他也不容易,你过来,奶奶有事情和你说。”景致跟着出去,一直到长廊的尽头才停下???。明亮的窗户照得奶奶的脸颊又老又软,交错的皱纹黑点?毕现。“小景,要不算了吧,奶奶知道这些年?你为了向维,过得很?苦,也许你爸爸就该如此”“我们接你爸爸回家吧。”回家干什么呢,就是等死,也许几个月之内,奶奶没?了儿子,景致没?了爸爸。景致似乎知道奶奶要说什么似的,心?里堵得难受,低着头自我催眠,直到一滴滚烫的泪落在她?蜷起的手背上?。她?抬起头,眼?前的小老太太,泪眼?婆娑,眼?眶像是个没?有边缘的小坑,泪水毫无阻拦地流下来。脑袋乱成一锅粥,稠得搅不动,景致摇摇头,机械地说:“不要,不要,不要”“也许这就是命,有些东西没?有,我们就得认。奶奶知道你已经尽力了,不会怪你的,小景。”奶奶哭着,却?像是无情地审判员,宣判景向维的死亡。可是就在不久前的端午节,她?包着米粿对景致说:“小景,这是你爸爸小时?候最爱吃的东西,老是闹着我包给他吃,你等会儿要多吃点?。”奶奶看着自己的孩子慢慢长大,娶妻生子,见他起高楼,又见他楼塌了,最后送孩子走向死亡。景致忽然?哭起来,摇着头,泪珠乱撒:“不会的,不会的,我还有办法的。”有时?候真的不得不感慨一句现代社会的发展,从北京到三亚只不过四个小时?不到的飞行。由专车接送,从凤凰机场到程寄下榻的酒店,也仅仅四十多分钟。下午的时?候,景致还在北京医院,现在还不到晚上?十点?,她?已经站在三亚的酒店门前。这个时?间对于成年?人?的派对来说,热闹才刚刚开?始。踏入顶奢的高级度假酒店,乘坐电梯一路畅通无阻到顶楼的酒吧包厢,繁复华丽的灯具,纤尘不染的的装饰,景致略显潦草的打扮收获了不少诧异的目光。一如她?以前跟在程寄身边一样。就算再怎么伪装自己,她?也得不到赞赏与欢迎。酒店的私密性做得很?好,一点?也听不见里面的声音,但景致明白,只要门一开?,她?就会进入醉生梦死的另外一个世?界。微颤的手指搭在门把手上?,景致微垂着脑袋,紧咬着唇,过了几秒,毅然?决然?地敲响了门。很?快,门开?了,门里的世?界向她?招手。景致一进入,格格不入的打扮就吸引了观众的目光,她?视若无睹,一个个看过去,在人?群中筛选自己的目标。她?的动作粗鲁无礼,像是故意似的,更加引起骚动。最后终于在靠近点?歌机的沙发上?找到了程寄。在这种放松的场合下,程寄也难得慵懒,和身边的一个男人?聊天喝酒,只是难改他古板的本性,白衬衣,领带,黑色西装外套,都规规矩矩地穿在身上?,不见松散,眉眼?清冷,但景致知道,这已经是他最放松的姿态。比起欢乐场的其他男人?,他确实是个毫无指摘,让人?放心?的乖乖仔。景致突兀地站在猩红色的沙发前,很?快了惹起了注意,渐渐地有细微的嘈杂声响起,抱怨景致挡人?风光。程寄听到动静,很?快看了过来,在看到是景致之后,微微惊讶,随后那双纯净的琉璃一般的眼?睛闪烁着光。景致的心?开?始慢慢发痛,脚步发软。有个微醺的唱歌男人?像发现新?大陆似的,跑到景致身边,他长得很?可爱,眼?睛很?大,手上?依旧拿着话筒不放。像是记者一般采访景致:“呀!这是哪里新?来的妹妹?你找哪个哥哥?”景致盯着程寄的眼?睛,面无表情地喊他名字:“程寄。”程寄眸中的光亮更盛了点?。“啊~程寄,你找他干什么?妹妹,这个人?很?无聊,要不你看看我~可爱,有”景致置若罔闻,决定速战速决,她?声音又飘又散:“程寄,我怀孕了,我要分手费五百万,不然?就去你未婚妻那里闹。”“嗝。”唱歌的人?忽然?被吓得清醒了。程寄在圈子里的等级高?,并不是人人都能接触,但都有所?耳闻这人古板自律,品行端正?,有如高山雪巅,难以企及。就算身边跟着个女人也无伤大雅,毕竟那时候又没有订婚结婚,只这么一个女人,就算是在普通人里都算长情的。从?来没有人觉得“怀孕打胎分手费”这样狗血的事会和程寄挂钩。而景致的话犹如掀开一道口子,在经过话筒的扩音,传遍了整个酒池派对后,众人倒吸一口凉气,有一瞬间的冷凝。原来是高?山雪巅早已覆盖了厚厚的苔藓,表面谦逊有礼的如兰君子,背地竟然做这种腌臢行径。真是够虚伪的!再撇眼看去处于话题中心的程寄,果然是有上位者的临危不惧,不见?一丝慌乱。红红绿绿的光影打在他脸上,眉骨深刻,却平静又淡漠,好像西伯利亚的冷衫,终年阴冷,让人不敢长久盯着。程寄淡声吩咐:“开灯。”也不知道是谁动?作迅速,黑夜换白天,屋内两重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