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又开始往下落,轻而缓。郁远寒目送车子离去,直到彻底看不见了,才跟王叔边说着话,边慢悠悠踱着步子往里走。到屋内时,发现郁白初跟许嫣然已经下楼了。郁白初换了身薄衣裳,像是刚洗过澡,面色较寻常红润些,他踮着脚,在给带回来那孩子脖子上戴什么东西,走近了,才听见他笑着说:“这是以前我还没出生时妈妈买的,当时以为怀的是双胞胎,所以就买了两个,我有个跟这个一模一样的,现在这个送给你。”听见一模一样,燕图南微微皱着的眉头松开了。尤其在看见郁白初真的从脖子上掏出个一模一样的来后,他的眼睛瞬间亮了下,忍不住拿手摸了摸,像不敢触碰刚出生的小动物似的,温柔又克制。那项链上有郁白初的体温,是他贴身戴着,才会有的体温。温度并不高,却仿佛能将人烫伤。燕图南的耳朵尖就被烫红了,小声说:“谢谢。”许嫣然也送了季阳一枚项链,季阳根本不懂首饰跟珠宝,也不知道这玩意儿够寻常人大半年工资,但他依旧开心到起飞,因为礼物本身开心。许嫣然温柔地摸摸他的头,说:“看见你喜欢,阿姨也很开心。”郁远寒站在门口看了小半会儿,目光扫过每一个人的,最终略带差异地停在了沉默的郁然身上。他还坐在原来的位置上,眼睛看着沉浸在喜悦里的郁白初,一直看着,却不说话。像一幕舞台剧的旁观者。郁远寒这才想起什么,走进来,问郁白初:“小初,回来的时候跟你哥哥打招呼了吗?”显然没有,他甚至没有看过郁然。郁白初终于回头,神情是郁然意料之中的疏离跟冷漠,他客气地朝他一点头,说:“哥哥,好久不见。”郁然看着他陌生的眼神,缓缓道:“好久不见,小初。”不算婚礼上那匆匆一眼,不算恢复记忆前的几次会面,他们已经有足足七年没有再见过。七年,够一个婴儿长成活蹦乱跳的孩童。七年,两千多个日日夜夜。七年,物是人非。但很多东西,失去了就不会再回来,看似是老天在给你重来一次的机会,可其实,他只是想让你亲眼看着一切回到原点,再亲眼看着你自以为是地挽回最后却发现早已无法挽回,给你希望,再夺走希望。他看着17岁的燕图南,不知道是羡慕多,还是嫉妒多。晚上吃完饭,各自休息。三个人是不同的房间,睡觉前,季阳穿着睡衣偷偷来找郁白初,他抱着枕头,跟郁白初一起坐在床上,手指摸着脖子上那串项链,坦然地诉说着自己的羡慕。“你爸爸妈妈都好温柔啊,脾气好好,你知道吗,我今天打麻将的时候,你爸爸在旁边教我,他好有耐心,我打的不好,教了也不会,可是他一直夸我,即使错了也不生气,不会怪我……你爸爸好好啊……”郁白初下意识问了句错话:“难道你爸爸会生气吗?”季阳怔了下,犹豫片刻,缓缓摇头道:“会打我。”郁白初有些震惊地瞪大了眼睛,显然是觉得不可思议的,打这个字眼,在他的认知里除非是犯了不可饶恕的错误时,才会出现的。季阳不看也能猜到他此刻的神情,接着说:“我爸没读过什么书,老家以前还是农村的,奉行棍棒底下出孝子那一套,又大男子主义。我亲妈其实很优秀,父母都是知识分子,她从小跳舞,不知道怎么就眼瞎看上了我爸,应该是看上了脸,我爸年轻那会儿确实长得好看。”“但光靠脸的爱情维持不住,两个家庭,两个人都相差太大了,所以结婚后天天吵架。我爸一家都挺不要脸,一点不觉得我妈下嫁给他要好好待人家,反而觉得自己有本事,我奶奶还不时撺掇我爸打我妈,后来,我妈就跑了,记事后就没见过她了。我也不恨她,相反我很理解她,她并没有什么错。”“后来娶了我后妈,我后妈就比较厉害了,把我爸治的服服帖帖,还把我奶给活生生气死了。但是,我日子过得也不好,毕竟是后妈,她自己后面又生了个。”他絮絮叨叨地念着这些自以为寻常的事,没有察觉,郁白初看着他的眼神,都是心疼。季阳真的是个打不死的小强型小太阳,说了这么多,把郁白初都整忧郁了,他却不知道突然想起什么来,一拍大腿,叫道:“对了!你知道我今天在牌桌上看见谁了吗?”不等郁白初开口,他大声道:“季浩之前被抓进警察局,燕家五小姐不是拦着不让警局放人吗?今天打牌的就是她,她老公好像是警察局的,肩章上带橄榄枝的是多大的官?厉害吗?是不是很不好惹的那种?幸好啊,幸好我当时反应过来,怕得罪她,老子把牌直接拆了……白、白初?你怎么了?”季阳被他忽然抱住,整个人都有点懵。郁白初下巴靠在他肩膀上,轻声说:“其实你不需要这样小心翼翼,也不需要委屈自己,更不用逼自己强颜欢笑。”“你这样,真正爱你的人,其实会心疼,很心疼。”作者有话说:抱歉,今天晚了点~救赎文!这就是非常正宗的救赎文!剧透了,阳崽他妈会回来,放心,不是作孽来的!落吻三人在别墅里住了几日,郁远寒托了朋友给燕图南找学校读书,等2月份就可以开学了,离他们住的地方很近,走路几分钟就到了。但郁白初将这个消息告诉他的时候,燕图南似乎并不是很开心。他低垂着眼眸,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望着郁白初说:“所以我们会分开很久是么?”大概是没想到他会说这个,郁白初愣了下,随即抱住他,哄道:“你还小,必须要去读书的呀,今年高三,等你考上大学后,就可以有很多时间来陪我了,对不对?”燕图南从小在国外读书,受的是国外的精英教育,完全不需要参加中国大型人才选拔的高考。其实他去年就已经获得了世界顶尖大学的入学资格,但是他回国了,后面也没有再回去,家里帮他提交了休学申请,目前校方已经在催他回去上学了。燕闻筝跟他说过很多次,但他不想离开。他很怕,怕像上辈子那样,一走就是永别。“你会来看我吗,哥哥?”“当然,我答应你每个月都会去看你一次。”每个月?郁白初看见他眼睫一颤,很快就垂下眼皮,像是有些落寞跟失望。郁白初怔了怔,他并不明白,燕图南是个对旁人毫无依赖性的人,淡薄情感,无欲无求,国外近十年的求学生涯从未让他觉得孤单,他甚至享受这种独来独往的生活,像个强大的王者,蔑视世间一切卑微的懦夫。他对陪伴的渴求几乎没有——直到他遇见郁白初。所有一切在面对郁白初时,就都变了,嚣张跟狂妄偃旗息鼓,爱意与卑微此消彼长。他也开始觉得害怕。他害怕他的离开。晚上的时候,郁远寒夫妇出门拜访朋友,郁然也不在家。别墅里只剩他们三人,燕图南洗澡去了,季阳跟郁白初坐在沙发上看最近新出的电影。电影接近尾声时,郁白初忽然说:“小息可能有隐疾。”“不会吧,你怎么知道?”季阳立即回头看他,不可思议道。“我给他看性教育片,他不仅没有反应,还觉得困。”“性教育片肯定啊,谁看那玩意起反应,都是给小孩子看的科教片,你不要胡思乱想。”“不是给小孩子看的。”郁白初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于是拿出手机,递过去,“是这个。”季阳坐直身体探过头去,才刚看了个开头就赶紧把视频掐了,他红着脸沉默了许久许久,抬头说:“带孩子去大医院看看吧,早发现早治疗,性功能障碍不是病,讳疾忌医要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