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温原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更加苍白了,只低低道了声&lso;抱歉&rso;,便起身弯腰去拾散落一地的纸笔。
程家甚贫,天这么冷,别人都裹了冬衣或是抱了手炉取暖,他却仍然是一身国子监统一发放的单薄儒服。衣裳有些不合身,露出一截冻得通红的手腕,旁边几位贵族少年见到他这般窘迫的模样,俱是噗嗤笑出声来,时不时朝着程温指点一番。
程温恍若不闻,依旧有条不紊地捡着物件,指尖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有一支笔滚到了阮玉身侧,程温手一顿,碍于礼节他不敢贸然去拾。阮玉看出了他的窘迫,便好心地拾起身侧的那支笔递给程温,朝他羞涩一笑:&ldo;给。&rdo;
程温保持蹲身的姿势抬眼,见到阮玉的笑,他发白的面色总算有了一抹血色,伸手接过笔恭谨道:&ldo;多谢阮姑娘。&rdo;
闻言,托腮的看书的姜颜抬眼看了程温一眼,多了几分赞许。自从阮玉&lso;玉葫芦&rso;的绰号传开以后,程温是少有的不随波逐流取笑她的少年之一。另两位,是苻离和魏惊鸿。
姜颜正想到苻离和魏惊鸿,可巧,这二位就来了。
魏公子今日颇为不悦,一个大男人,将嘴撅得老长,这么冷的天还摇着纸扇,哼哼唧唧的对苻离道:&ldo;我真是看错你了,挚友一场,竟这般小气!&rdo;
苻离依旧是一张没有七情六欲的俊脸,目不斜视地走到自己位置上跪坐。大冷天,他依旧衣裳端正,没有裹毛领也没有披狐裘,干净清冷得很。
只是在落座时,苻离故作无意地扫过姜颜的侧颜。姜颜托着腮,垂下的眼睫一颤一颤,如展翅欲飞的蝴蝶,风从窗边竹帘中灌入,卷动她的发带轻舞,不用开口说话,便已是占尽风华。
可惜姜颜看书入神,根本没有觉察到他难得温和的视线。苻离便又面无表情地收回视线,心中有些怏怏的。
&ldo;姜小娘子,你来评评理!&rdo;魏惊鸿气呼呼地落座,扭身用折扇敲了敲后头苻离的案几,气呼呼道,&ldo;今晨我起床,见苻离床头的瓷瓶中插着一串糖葫芦……你说他这人岂非怪哉?花瓶不插花,却插了糖葫芦!&rdo;
听到&lso;糖葫芦&rso;三字,姜颜翻书的手一顿,讶然地望向邻座,下意识问道:&ldo;那糖葫芦你还没吃?不好吃么?&rdo;没可能呀,她特意找了街上手艺最好的一家买的,味道应该不会差。
正想着,魏惊鸿打断她的思绪,叹道:&ldo;可不是么!非但不吃,还当宝贝似的供着!我想要咬上一口,他还动手揍我!&rdo;
这下苻离不能忍了,伸手将挨到姜颜身边的魏惊鸿攥了回来,冷声道:&ldo;我若揍了你,你还能安然无恙地坐在这废话?&rdo;
被戳穿的魏惊鸿立即改口:&ldo;没有揍,是抓窃贼般攥着我的手!就像现在这样!&rdo;说着,魏惊鸿撩开宽大的袖边,露出右手手腕上的一圈红,啧啧两声道,&ldo;你没瞧见他当时的眼神!看看,看看,这便是他攥红的,现在仍疼着呢!如此小气的悍夫,姜小娘子将来一定要好好管教!&rdo;
&ldo;与我何干?我可不敢管教。&rdo;姜颜被魏惊鸿这番莫名其妙的言论逗乐了,托着下巴笑个不停,&ldo;你明知苻大公子最爱此物,还要横刀夺爱?&rdo;
&ldo;我以前穿他的衣裳打滚,用他的宝剑掘洞,他也未曾说我什么,如今不过一串糖葫芦就如此。&rdo;魏惊鸿摇头直叹,&ldo;世态炎凉,物是人非啊。&rdo;
看来苻离是真的很爱糖葫芦了。他一向克己复礼,清心寡欲,一朝得到梦寐以求的物件舍不得吃用,也是正常。姜颜低低一笑,望着苻离作歪诗一首:&ldo;好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葫芦该吃就要吃,当心糖化空流汁。&rdo;
苻离:&ldo;……&rdo;
顿了顿,他不自然道:&ldo;谢了。&rdo;
&ldo;不客气。&rdo;姜颜不在意地摆摆手,&ldo;扯平。&rdo;
魏惊鸿的耳朵动了动,悄悄凑过身来,一双桃花眼在姜颜和苻离身上来回巡视,笃定道:&ldo;直觉告诉我,有故事。&rdo;
&ldo;闭嘴。&rdo;苻离冷声道,伸手将魏惊鸿的脑袋转了过去。
不多时,读书的鼓声擂响,学生们纷纷解了披风斗篷狐裘等物,整理仪容以待。姜颜见状,便也依样解了兔毛围脖,又提醒阮玉将暖炉收起,这才眯着眼道:&ldo;我敢打赌,华宁县主要挨骂了。&rdo;
阮玉疑惑:&ldo;为何?&rdo;
话刚说完,便见岑司业和荀司业一同踏入馆内。荀司业笑脸和煦,岑司业冷若冰霜,鉄着脸扫视诸生一眼,随即定格在裹着珍贵斗篷的薛晚晴身上,重重一咳,冷声道:&ldo;衣着臃肿不合礼仪,你且站起!将斗篷解下,背《孟子》生于忧患死于安乐。&rdo;
薛晚晴只好解了斗篷,苦着脸站起,不情不愿地开始背诵:&ldo;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rdo;
眼观四路,姜颜一语中的。
今日的讲学颇有不同,还未开讲,便有两名助教抬了一张全新的案几进门,似乎有新学生要来。可奇怪的是,那案几并没有和诸生摆在一块,而是单独放在最前方,离夫子们最近的位置,可谓是得天独厚占尽先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