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夫人也曾是大家之女,自然知道这两盒玉兰膏不算便宜,问道:&ldo;阿颜哪来这些银子?&rdo;
&ldo;上次从大同府回来,太子赏了我们每人二十两银子。&rdo;说着,姜颜从包袱内里摸出一个银锞子并碎银笑道,&ldo;这些原是要孝敬给爹爹的,但是他老人家不在,给阿娘你收着也一样。&rdo;
&ldo;这是你自己挣来的银两,合该你自己拿着,年后再去应天府修习总还用的上。&rdo;姜夫人莞尔,将银两推回姜颜怀中,&ldo;你有这份孝心,爹娘便知足了。&rdo;
到了傍晚掌灯十分,风尘仆仆的姜知县回来了,进门第一句便问:&ldo;娘子,阿颜呢?&rdo;
姜夫人放下挑烛芯的剪子,起身替姜知县将遮风的斗篷解下,道:&ldo;回来拉着我说了好些应天府的趣闻,说累了就睡了。&rdo;说话间已将斗篷挂在了木制的衣架子上,叹道,&ldo;阿颜瘦了,想必是吃了不少苦头。&rdo;
&ldo;吃些苦头实属正常,她那么聪慧,总归吃不了亏。&rdo;说着,姜知县坐下来自顾自沏了杯茶水,问道,&ldo;阿颜有没有提及苻家?&rdo;
&ldo;那倒没有,不过看她模样,应是全都知知晓了……&rdo;
话还未说完,便听见门外传来一个愤愤不平的声音:&ldo;原来阿爹阿娘知道此事,却故意不与我说!&rdo;
夫妻俩扭头望去,便见姜颜不知何时醒了,一脸幽怨地走进来,坐在爹娘对面,审问般道:&ldo;说罢,为何如此坑害女儿!&rdo;一想到曾经的诸多误会,姜颜就恨不得原地失忆。
姜夫人与丈夫对视一眼,方软声道:&ldo;爹娘不告诉你,是顾及两家如今关系紧张,怕万一这亲结不成了,反而让你们年轻人徒增怨怼。&rdo;
姜颜抱臂:&ldo;既是如此,那玉不给我便是,为何又要让我贴身戴着?弄得苻离以为我上赶着要嫁给他呢!&rdo;
&ldo;让你带着那玉,一来是试探苻家的态度,二来也是怕你性子跳脱闹了什么事,苻家可以看在往日恩情上帮你一把。&rdo;姜夫人哄道,&ldo;让我儿受了委屈,是爹娘的不对。但你此去路途遥远,福祸未知,爹娘顾虑太多才出此下策,望你能理解。&rdo;
姜颜其实早就不在意了,不过是故意逗弄爹娘,闻言绷不住笑意,扑哧一声道:&ldo;好啦好啦,我没生您二老的气!其实现在想想,那段鸡同鸭讲的日子也还挺有趣。&rdo;
姜知县何等精明的人,立即从这只言片语中嗅到了些许不寻常,笑眯眯挨过身去,问道:&ldo;阿颜与苻家长子相处如何?&rdo;
姜颜想了想,才道:&ldo;不如何罢。&rdo;
&ldo;他欺负你了?&rdo;语气严肃了些许。
&ldo;没有,就是他那人本事大,脾气也傲,不易相处。&rdo;
&ldo;如何个不易相处法?&rdo;
&ldo;都说他是监生的楷模,可私下却是个傲慢无礼之人,总对人冷言冷语,十分不讨喜。那日太子殿下考课,我不过赢了他一次,他能盯我盯上三天,眼睛都不眨一下的。&rdo;
顿了顿,姜颜眼眸一弯,换了个语气道,&ldo;可是,他会接济家境窘困的同窗,会买许多好吃的,偏生还要装出一副极度嫌弃的模样。他会在边城失陷时拼死护住我,会在朔州危难时挺身而出,有傲气,也有傲骨,好像有他在的地方总是无往不胜。&rdo;
他还给她堆了一个很丑的雪人。
&ldo;他喜欢你?&rdo;姜夫人柔声问道,语气里说不出是好奇还是忧虑。
&ldo;不知道,兴许有一点罢。我从未见他对别的女子上心过,似乎对我是特别的,又似乎是因为那半块玉的原因才待我与旁人不同。&rdo;姜颜哼道,&ldo;我试探过他,可每次提及此事,他总是矢口否认。&rdo;
&ldo;阿颜好像有点失落?&rdo;姜夫人犹疑道,&ldo;你也喜欢他?&rdo;
这出乎意料的,这次,姜颜沉默许久。
&ldo;我不知道,兴许也有一点罢。&rdo;姜颜想了很久,才小声道,&ldo;不过我们这个年纪本就容易冲动,又同生共死过,我一时分辨不清内心中对他究竟是棋逢对手的惺惺相惜,还是别的什么。&rdo;再者,她很清楚姜家和苻家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即便是有一丝心旌摇动,也不一定能开花结果。
一向乐观的她难得流露出苦恼,这次,轮到夫妻俩沉默。
过了一会儿,姜知县叹了声:&ldo;没事,你还小,这些事可以慢慢琢磨。&rdo;说罢,他起身吩咐门外的管家,&ldo;李叔,让曹婶上菜。&rdo;
&ldo;哎呀,你们别顾着问我的事儿呀!&rdo;姜颜歪着脑袋思忖片刻,才试探道,&ldo;阿娘和外祖父陆老爷子……是怎么回事?&rdo;
姜夫人一怔,柔丽的眸中划过一抹惊讶:&ldo;阿颜连这个都知道了?&rdo;
姜颜点点头,&ldo;大同府一行,有幸拜见了外祖父。他似乎……很不喜欢爹爹。&rdo;
&ldo;不喜欢是正常的,若是哪日有人拐跑了你,十数年不得见面一次,我只会比他更不待见那人。&rdo;姜知县坐回位置上,伸指捏了捏短须,&ldo;养儿方知父母恩,终究是我和你娘愧对于他老人家。&rdo;
姜夫人眼眶泛红,仿佛又记起了十八年前的那场大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