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话的语调轻松,看起来似是满不在乎,但奉九知道,年幼的宁铮有多为此耿耿于怀,才会记得这么清楚。
不过,现在吃这&ldo;燕菜粥&rdo;,意思又变了,变成了一种缅怀。
&ldo;奉九,一个人的一生中,总有些人对自己非常重要,如果让你排个顺序:自己、伴侣、孩子、父母,你会怎么排呢?&rdo;
奉九想了想,&ldo;我会是&lso;自己‐‐父母‐‐伴侣‐‐孩子&rso;&rdo;。
&ldo;为什么?&rdo;宁铮真没想到,自家太太的排序如此与众不同。
这是他们前一阵子几个美国军校同学聚会时,有个刚刚从美国进修回来的人提出来的,说是现在西方社会非常流行的一种心理自我剖析。
一般中国男人会是&lso;父母‐‐自己‐‐孩子‐‐伴侣&rdo;,而中国女人更是要极端一些,再把伴侣和自己颠倒一下,把自己排在最后。
奉九笑了一下,&ldo;因为我致力于做一位&lso;独立女性&rso;。&rdo;
&ldo;哦?愿闻其详。&rdo;
奉九笑了,&ldo;对于我来说,在人世间走一遭不容易,那我来,是做什么的呢?做人女儿?做人妻子?做人母亲?也是,也都不是。我来,是为了发现自己、找到自己、实现自己,所以,我最重要。我不会做任何人的附庸,也不要以谁谁的什么人的身份活在这世上;我就是我。&rdo;说完,她坦然地看向宁铮‐‐别以为终于真的做了夫妻就想着用孩子、家族那一套圈拢自己,不上当。
其实这真的是奉九有点小人之心了,宁铮纯粹是想更深地了解自己的太太才问的。
如果还没有圆房,宁铮听到奉九这一番&ldo;独立宣言&rdo;,心里可能会略有不安,但现在,他很平和。
他双手捧住奉九的脸颊,看进她的眼睛,&ldo;会的,我保证,让你成为你自己……还有,多谢你前一阵子在家主持大局。&rdo;
奉九听了,审视着他海水一样深邃的眼睛,这双眼睛正心无旁骛地凝视着自己,好像自己真的是他的珍宝一样。
没有人会不喜欢赞美,还有这样的承诺,她随即向前,贴近他的身躯,这是她第二次主动依偎进他的怀里‐‐对的,成为自己。
不管怎么样,他没有嘲弄或打击自己,这已经比这个时代的绝大多数中国男性强太多了吧。
宁铮又接着问她,&ldo;为什么把孩子排在最后?&rdo;
奉九干脆都解释给他听,&ldo;父母年纪大,终究会离开我们,所以尽孝要趁早,要优先考虑他们的要求;不过孩子?终究是要长大的,父母不过是他们生命中的过客,他们总会有自己的生活,到时候,不去打扰最好;只有伴侣,才是能够陪伴自己到生命的尽头的,&rdo;奉九顿了顿,又加了一句,&ldo;如果运气好的话。&rdo;
宁铮本是含笑听着奉九井井有条地罗列着如此排序的理由,心里是欢喜的:对于她的排序,他也很赞成,不过听到后来……这最后加的一句是几个意思?
他不免又压到奉九身上,开始呵她痒痒,&ldo;什么运气好运气差,生则同寝死同穴,不许你又算计什么弯弯绕绕。&rdo;
奉九最是怕痒,被咯吱得直淌眼泪,只能双手作揖告饶道:&ldo;军爷饶命!看在我们&lso;同被之谊&rso;的份儿上!&rdo;
宁铮哈哈大笑,狠狠亲了亲她的脸蛋儿,&ldo;你怎么就能瞎造词儿呢。&rdo;还是饶过了她。
奉九按了床头铃,秋声进来给奉九梳头:昨天这么反常,主人都不出来,吴妈已经明白了什么,只是没让秋声动手,而是亲自上来把做好的午餐晚餐放在与卧室相连的起居室的茶几上,然后就把门一关,赶紧下楼,装着没听到卧室里的动静儿。
其实作为奉九的奶娘,她对于两人并未真正在一起一直心知肚明:每每收拾两人的床单,都是干干净净的,怎么可能?不过,她并没有想劝自己的姑娘。
跟唐府里其他人的看法保持一致,在吴妈看来,自家姑娘这一辈子本可过得无比逍遥,现在却深陷火中取栗之境地,本来就是亏大发了。既然不愿意做小妇人,那就不做,以姑娘宽心为要旨,其他的都可以一边凉快去。
至于现在,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通过他们成亲两年多这么看下来,姑爷还是不错的。
秋声则是半大不大似懂非懂,但很明智地保持不闻不问。
奉九想了想,还是让她给自己梳了一个双蝶髻,并告诉秋声,以后不要再给自己梳双辫子了。毕竟真的不是闺女了,还是不好意思再梳这种姑娘头了。
宁铮在一旁看着,脸上含笑:这丫头,不,这个小妇人,终于是安心要做一个已婚女子了。以往,她上学都还梳着姑娘家才梳的发式;这以后,终是接受现实了吧。
他在一旁看着她,发觉她现在的样子看起来,才真的是张新妇的脸。不免想着,眼神毒辣的杨立人要是再看到奉九,也不会再笑话他了。
宁铮没想到自己才是够可笑的,这就开始自欺欺人了。
其实杨立人也不过是连蒙带猜:要真那么神,都可以去天宝班做个专门替老鸨小李妈鉴定黄花闺女的大茶壶去了。
接下来的一天,奉九还是不得不跟假期充裕的宁铮混在一起,两人一会儿聊聊最新的国际国内局势,一会儿一起鉴赏上次去北平宁铮特意给她搜罗的一箱子南田先生的画儿,一会儿下楼去花园里走走,后来还到镜湖上划了一会儿船,其实这样的时光也是非常闲适的,毕竟出事至今,这还是头一次两个人可以如此逍遥度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