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愔哥哥,愔哥哥!你等等我,等等我呀!”
相府庭院里,洒落下一串串孩童银铃般的笑闹声,两个五六岁大的孩童正围着院子里的假山池水一前一后追逐着,逗得过往的丫鬟小厮们忍俊不禁。
忽然,那女童跑得过急,一个踉跄绊倒在地,竟“嘤嘤”地哭了起来。
“你们都不要我,你们都是坏人,坏人!”女童一边抽泣一边道。
“怎么了月儿?”跑在前面的那男童听到身后传来的哭声立刻停了下来急急冲到她身边,伸出肉嘟嘟的小手搭在她肩上,不解地道:“刚才还好好地,怎么就摔着了?”
不料那女童挥起粉嫩的小手砸在男童身上,一迭声道:“我一出生爹就不喜欢我,说我是灾星。我娘也不管我。没有人愿意跟我玩,你们都是坏人!坏人!”
那男童听了,轻轻替她理了理头发,微笑:“你不用难过,以后,哥哥陪你玩,好不好?”
女童顿时停止了抽泣,抬眼望向他笑的真诚的双眼,粉面上还挂着一滴泪珠,半信半疑,“真的吗?”
“真的。”男童抚摸着她的头发,微笑着点点头。他伸手轻轻抹去她粉颊上的泪,咧嘴笑道:“像你这么好看的女孩子应该笑才对。女孩儿家若是天天哭鼻子会变丑的哦!来,给哥哥笑一个!”
女童终于破涕为笑,问他:“那你会一直陪着我吗?”
男童使劲点点头:“当然会的。”随即想了一会,又道:“等我们都长大以后,我就跟爹爹说,我要娶你做老婆。我永远陪着你,好不好?”
女童皱眉望着他,似是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这“老婆”是什么人,只将信将疑地道:“真的吗?”
男童认真地说:“真的。你相信我。”
“还有我。”不远处传来一声清脆的女声,只见一个身着粉色衣裙的女孩正站在离他们三尺远的地方望着他们,正甜甜地笑着。
男童扶女童站起来,怔怔地望向她:“你怎么也来了?”
那粉衣女孩走到女童身边,将手里的花环递给她:“这个给你,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
女童并未接她递过来的花环,眼神有些冷漠:“你是谁?”
男童向女童说:“她是楚将军的女儿。”她经常跟着爹来相府做客。
粉衣女孩道:“我叫楚雁翎,你叫什么名字呀?”
女童伸手接过了花环,道:“我叫萧晨月。”
粉衣女孩见她接受了自己的花环,不禁拍手叫道:“太好啦,以后我们就是朋友啦!”
女童也笑了:“雁翎,你的名字真好听。”
粉衣女孩拉着她的手,道:“我家里没有什么兄弟姐妹,我长你一岁,以后你就做我妹妹吧!”
“姐姐”女童喃喃道:“以后,我有姐姐了。”
男童也笑道:“以后我们三个,永远在一起。”
那是多少年前的事了,久远得连自己都记不清了。可那些幼年时天真玩笑的誓言,竟被她傻傻地当了真,一直傻傻地相信了那么多年。
她的父亲,衡阳王萧远山,是当今皇帝萧远复的亲侄子,也曾是太皇太后最喜欢的小儿子,皇帝萧远复对其始终是三分礼遇七分忌惮,却碍着太皇太后的薄面在群臣面前扮演着一幕幕温馨的兄友弟恭。
她出生在新历二月,父亲大惊。据传二月生的女子皆是不祥之人,命中带煞,会祸及家中亲人。父亲听信那术士所言欲将她送走,是母亲哭求着父亲将她留了下来。他望着自己怀中哭的可怜的小小婴孩,那也是自己的骨肉,终是长叹一声作罢。
在她童年的记忆中,父亲是那样不苟言笑的一个人,从未对她笑过,甚至从未抱过她。他只是习惯性地无视她,好像根本就已不记得她的存在了。
也罢,在他眼中,她是二月煞星,会给府中亲人带来灾祸。当初一时心软,能留她一命,便已是天恩了吧。除此,再无其他。
她本是不相信什么命格,可自从她出生后,母亲就一直缠绵病榻,吃了多少汤药也不见好,终于在她六岁那年便撒手西去。原来真的一切于冥冥中自有定数,你躲不过。
自母亲去后,父亲更加对她视而不见,她的心也渐渐空了。
麟德五年七月,震惊朝野的七王之乱爆发,衡阳王萧远山也被牵连其中,皇帝震怒,将参与谋逆的七位王爷枭首示众,并废为庶人,诸王子孙发配岭南,女眷皆没入掖庭为奴。那一年,她十二岁。
消息传来,府中众人哀泣涟涟,唯独她冷冷地看着这一切,竟像是与自己丝毫无干。众人看着毫无哀容的小姐,都道她得了失心疯。
原来这就是她的宿命,该来的终归是来了,你躲也躲不过。
(四)
天晴朗的没有一丝云彩,一阵风过,惊飞了树上的栖鸟。
自从和亲的诏书颁下来以后,宫里上上下下都在为即将远嫁北溱的睿安公主筹备嫁妆忙碌开了。这是萧远复继位以来第二次许嫁公主联姻,故而得到了皇帝特别的重视,下令为公主备办了丰厚的嫁妆,宫里上下也由于送公主出嫁而添了不少喜气,好像在过一场盛大的节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