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付这种政要名门大多数人选择腆着脸赔笑,毕竟偶尔一句不落好轻则损失颜面,重则连带自家股票几个月全线飘绿,典型诸如萧家掌权人萧望舒她爷,出了名的好面。如此这般,迫于爷爷老人家手握大权,渣爹干脆利落当起了甩手掌柜,管生不管养常年不着家,任谁来上眼药都是两袖清风绝对公平。于是乎后妈没人撑腰,只能一心扑在外面跟莺莺燕燕们互扯头花,惟恐一个不慎被人撬了萧家儿媳的宝座。所以在数任萧太太面前,萧望舒的腰杆挺得梆硬,十几年来大小姐的派头比谁都足。但萧望舒的不如意并不只在这一个方面上。正所谓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由上面提到过的欧非定律可知:人是不可能顺心如意一辈子的,幸运女神总会有照顾不周的时候。而萧望舒十七岁那年被一场车祸彻底粉碎了平静生活。她舅舅的黑白遗像挂在祭奠仪式上,算是真真正正成了一名教科书上的著名外交家。其实一切都还有补救的希望,萧望舒也不是白活了这么些年,捡起她舅舅的人脉缝缝补补——本来生活还可以重归平静——她继续做萧家说一不二的大小姐,没有任何一位萧太太敢在她面前耀武扬威。可惜事与愿违。“本来”两个字就足以道尽这其中的心酸曲折,总而言之,萧望舒的十七岁算得上一句倒霉透顶。因为她遇见了长孙无妄。……长孙无妄打小就是板上钉钉的继承人。跟萧望舒的家庭情况不同,长孙家三代单传,盼星星盼月亮才盼来个独苗。那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但凡出个门都是保镖开道管家随行,一眼望去乌压压一片黑西装黑墨镜,围得那叫一个水泄不通,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家祖上上数三代还在港城黑吃黑。为了守好这根独苗,家族里的老人看得比自己眼珠子还严,上至管家下至仆佣,三令五申势必要为少爷排除一切风险,从饮食到教育无一不是高薪聘请私人登门,故而长孙无妄长至十三岁就没接触几个同龄人。等到长孙无妄可以接手家族事务后,他做了两件事。第一件是大刀阔斧地清理人员,包括但不限于那些叨念他循规蹈矩的家族老人们。第二件就是以掌权人的身份首次出席一场正式会晤。很不巧的是,秘书处综合考量下来筛选出了萧望舒她舅舅的葬礼。气氛不会太热闹可以保证保镖们有足够的发挥空间,随时随地监视住少爷的安全。而这次到场人员从政从商皆有,平日里少有聚齐的上界名流几乎来了大半,足以达到长孙无妄这次亮相外界的目的。前面说了,长孙无妄小时候被人过度保护没怎么接触过同龄人,按理说一般人在这种封闭环境下不会成长得太健康,或多或少都会有一些心理疾病。但长孙无妄不是一般人。他心理倒是没什么毛病,他只是单纯觉得没意思——简单来说,他从来不在乎什么,也从来没把什么东西放在心上。如果言情小说里的霸总照进现实,单从千亿身价容貌到随心所欲绝不考虑后果的性格来看,长孙无妄就是活脱脱的绿江在逃男主。毕竟在他眼中“天凉王破”是真的可以有。这种“看什么都没意思”从长孙无妄的幼年一直持续到了十七岁。直到在这场暗流涌动的葬礼上,财阀们你来我往,攀谈利益,他从人群里脱身,一眼看见楼道里忙着擦眼泪的萧望舒。实话实说,长孙无妄虽然不怎么出席公众场合,但基本审美还是有的。他必须承认萧望舒长得不错,应该说是十分好看。壁灯打在玫瑰花窗上,复色光穿过窗镜投射下大片绚丽色散,她像只受了惊的知更鸟,侧过线条流畅的脸庞,瞳仁带着水色,微垂的眼尾有些红。不过好看也不能当饭吃。同理,长孙无妄此时此刻只感觉眼前是朵漂亮的花。出于礼节,出于对美丽事物的高容忍度,再加上今天在别人的主场上谈了好几个合作,他挪出一点耐心客气道:“请节哀。”他说完这句,尤觉得有些不够。大概是为数不多的好心作祟,想让这朵美丽的花再存活些时日。在面前人刚要客气致谢时,长孙无妄抬起手打断她,轻描淡写补充了一句,意为指教:“萧小姐,与其着眼于此刻哭泣,不如把目光放在更长远有利的地方。这个世界适者生存,名利场里的眼泪只会令人发笑,而无法化为你的武器。”萧望舒:……?这从哪儿冒出来的傻逼?萧望舒愣了有两三秒,才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也是在人收起好心准备抬脚离开时,她几乎没忍住笑了一声。长孙无妄不自觉停下来,回头看见这朵颜色颇好的娇花往墙一靠,伸长两根手指在灯下晃了晃。确保能看清指腹上的残留物后,萧望舒弹了弹指甲,那片柔软的隐形镜片在空中划出道抛物线,直直落在少年一尘不染的皮鞋边。“不好意思,戴久了涩得慌。”她点了点左眼,乌黑的长卷发从肩头滑落,意有所指地笑起来,“眼睛不大好。”长孙无妄沉默看向她,这是这么些年自掌权以来,他头一回为刚才的言行有些许后悔。这很不容易,至少长孙无妄的人生字典里还没出过“后悔”两个字。他一向觉得生活没意思,行事独断全凭心意,从不计较后果得失,像这次油然而生一丁半点的悔意,还从来没出现过。真该收起那些该死的好心,他面无表情的想。作为家族继承人,按计划长孙少爷过两年会出任总裁,一分钟几百万上下,实在不应该有闲工夫去理会琐事。偏偏面前这人是萧望舒,似乎天生就长了一根名为“长孙无妄不好过”的探测器,比她那个外交家舅舅还会操弄人心,总能精准打击长孙少爷濒危跳动的神经线。如果有命中注定这一学说,那与萧望舒不愉快的初见谁见了不得断言一声:真是段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孽缘。故此,当大脑还没发出指令,嘴皮子上下一翻,伴随两声冷笑利落回呛,长孙无妄深觉自己或许是天性使然。“如果需要,我可以推荐一名优秀的眼科医生。”“看来你很有经验?”“经验谈不上,前段时间恰好打理过相关业务。怎么样,萧小姐需要我帮忙吗?”他微微眯起眼睛,乌黑发亮的眼珠里盛满了胜负欲。配上嘴角辛苦忍耐的憋笑弧度,怎么看都十足怪异,不像是矜贵大少爷,反而像是静候一出好戏的看客,就等着喜剧开幕。萧望舒难得面色凝重,“现在就有个忙需要你帮。”长孙无妄挑眉:“没关系,有困难就说。我好人做到底……”她打了个响指,如一道清脆有力的黑白打板,猛然扯开这场喜剧的幕布。萧望舒打断他话:“你先把脑子看看吧?”……这段孽缘开始得悄无声息,至少在两人各自的朋友圈里都没什么风声,等到那一丁点儿苗头被人看出来时,已经是在两人声势浩大又无人看好的订婚宴上了。萧家虽然是豪门望族,但遭不住子孙败家,单从萧望舒她爹就可见一斑。好不容易养出萧望舒这么一个金凤凰,自然是要物尽其用。赶巧,长孙家眼巴巴盼着大少爷松口成家。来来回回搜罗的名媛佳丽照片摆了一屋子,管她是天仙还是娇气包,只要能解决长孙无妄的终身大事这都不叫事儿。这回当说客的是个一步三喘的老头儿。那次势力洗牌中就他一人侥幸活下来,没有其他理由,主要是他年纪太大,那会儿被长孙无妄惊得一口气没喘上来撅了过去。老头儿哭得一把泪一把鼻涕,掰着指头念叨长孙家香火无继。长孙无妄被人哭烦了,正打算抬手送客,哪晓得老头儿会错了意,也不知道怎么把满脸冷漠看成了红鸾星动,一把抱住他的手老泪纵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