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发走了李让,张昭华命人将那个有问题的黄花梨桌案卸了,一抬抬装起来准备带回去。一切都差不多了就准备要回去了,没想到之前还说就在府里转转的永平却四处找不见了身影。
“怎么会找不到了呢!”张昭华气道:“大门没见着人出去,那就往后门去看啊!”
果然后门是被打开的,永平应该就是从这个门溜出去了,但是问题是后门是一条斜街,斜街不说是闹市吧,却也有一波摆摊子做买卖的人,找起来也颇为费劲。但是再费劲也要找,张昭华在听说永平不见了之后就气得脑子嗡嗡响,永平果然做了妖,就说她吵嚷着出宫一定有事情,刚才就该牢牢看住她的。
张昭华把人都派出去找了,她决意先不遣人回宫报信,这自己出走和被人拐走毕竟是不同性质的,后者争分夺秒不可等候须臾片刻,前者是带有目的的,达成了她的目的,她也就自然会归来。张昭华就没指望这些她派去的人能寻到永平,既然是蓄谋已久,自然方方面面都算到了,还是得等她自己回来坦承才行。
现在张昭华确认了,从安成郡主房间里那个面盆架子散架倒塌到如愿乘着轿子出宫,都是永平一手谋划的结果,为的就是这一时半会的空暇时间。
原先张昭华第一个怀疑对象是安成,因为性格上的原因,永平总是能凸显自己的存在,她也能获得更高的关注,这就使得安成被衬托毫无光彩也更加沉默寡言,张昭华原先觉得这一定是有不平的怨愤的,这种怨愤让安成决意些微地报复一下——她知道自己屋子里的面盆架是永平送的,永平还有一个一模一样的架子,都属于嫁妆一批的大物件。她将架子上的暗榫拆下,等到架子散落,这件事情发生之后,如果是一般人的普遍反应是去查东西是怎么坏的,那永平的反应就直接会觉得这一批家具差劲的很,用了不到多少天就能坏,她只要看这一批家具不顺眼,以她的性格,不管什么原因,她一定是要换掉这一批东西的,不管时间紧迫不紧迫,永平还是会要求打做一批新的家具,而新作的家具自然比不上黄花梨这样材质的,这就是她一个小报复,况且黄花梨家具本身没问题,不可能堆在库房里不用,那到最后一定是陪嫁给自己。
这个逻辑是通的,而且张昭华也能感觉到安成在面对永平时候的不自信,张昭华那时候就觉得,安成也有一种害怕,害怕父母能给永平陪嫁的东西,却不能样样如数陪嫁给自己,使得她更加确认这种差距——
张昭华差不多可以有七八成确认了,然而这一切的推想却被永平推翻了个彻彻底底。
因为永平虽然确如她所料的那样闹到了王妃面前,但是却没有要求重新打做家具,而是央求王妃放她出宫去宅子里亲眼看看那些家具是不是真的不堪用。
这就让张昭华忽然觉得也许是有另一种可能的,而如今确确实实也印证了这种可能。
是永平去到安成那里,将面盆架的暗榫拆解开,让这东西散落开来,然后她就有理由质疑给她陪嫁的同一批大物件的做工或者材质均有问题,这些东西已经搬出了王宫去了府邸,她就可以以想要亲眼看看的名义出宫来到郡主府,当然郡主府并不是她的目的地,只是她出宫掩人耳目的第一站罢了。
张昭华心里就觉得倾险,这是一种难以言说的感觉,就好像脱了鞋子走在不知深浅的冰面上,一边感受着凉意从脚底蔓延到全身,一边又在惶遽地猜测这冰面是不是马上就要剖开一个大口子,如此战战兢兢。
张昭华看永平,只是为了这样一个可以出宫的机会,只是为了这样一点时间,就可以绞尽脑汁地想出这么一个办法来,完全没有意识和在意这样高的面架是有可能砸伤她的亲妹妹的。若是面盆架在安成洗脸的时候四分五裂开来,安成的头就伸在那么一大块纹花板子下面,将会是什么模样,永平一定没有想过。
她只会想到她的事情,她要利用这件事达成自己的目的,其他的事,不足以让她考究。
现在张昭华只想知道,她究竟去干了什么事,或者是见了什么人?
当然不可能直接去问,等永平从后门急匆匆走进来的时候,张昭华就作出一副焦急的模样,怨怪她不打招呼偷跑出去,还问道:“你去了哪里!竟不与我说一声!急得我把人都遣出去寻你,找了这么多时,一点影子都没看到!”
“你没传消息进宫去吧!”永平稍微有一些紧张:“我只是出去玩看了一会子罢了!”说着又指了指自己系在腰上的一个小囊袋,道:“买了一些脂粉而已。”
“你要是再不回来,”张昭华道:“我就兜不住了,我正是要去告诉王妃呢。”
“我是不曾出来许久了,”永平就笑嘻嘻挽着她的手道:“天天困在宫里不离书本不离女红,还要扒拉算盘看账本,已经把我弄得头晕眼花,好不容易能出来一次,我就玩得欢脱了些,这也不能怪我呀!好嫂嫂,你就把人叫回来吧,左右我平安无事回来了,这一点事情就不用让娘闻知了罢!”
张昭华不动声色和她说了会儿话,在她保证不会有下一次之时,就点头答允不告诉王妃了。之后两人从府里出来,坐上轿子回了王宫。
之后过了三五天,张昭华把青花瓷瓷器分出来,往徐王妃、高煦、高燧那里各送了几样,在徐王妃那里又对永安和永平道也有她们的份,让她们派个人到自己这来拿东西。
果然第二天永平就把自己身边最得用的秋桂派了过来,含冬把她领到了内室之后就悄然退出去,阖上了门。
在昏暗的内室,秋桂眼睛有些适应不来,使劲儿眨了眨眼才算看清楚坐在椅子上的张昭华,然而张昭华看她的目光,冷得像是淬了冰雪似的。
“世子妃娘娘——”秋桂被她看得一激灵,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张昭华就看着她冷笑两声,然后喝道:“拿了她!拿大棍!加拶指!拿索子给我捆上,捆严实了!要是让这小贱蹄子发了声响出去,我就先不饶了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