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了十一艘船,”张昭华问道:“共计粮二十三万石?”
漕运上的官员就回道:“从苏州发过来的船只,如今不能走漕运,海运险远,一遇到风暴就会沉没,这已经算是失亡最少的一次了。”
会通河系元朝时候的交通要道,自山东济宁到山东临清共计四百余里,然而岸狭水窄,不能载重。从洪武年间,要运送粮草去辽东、北平,都是走的海运。这次赈灾的粮食,走海运送到直沽,沉了十一艘船。
“看来运河北运河必须要疏浚,”张昭华沉吟道:“这样,我派几个官员去会通河,勘探一下河道,你再把往年会通河水文情况汇报给我,到时候拟一封奏疏上去,看朝中大人们,对漕运和海运是怎么看。”
“娘娘,”这个官员就道:“若要疏浚会通河,则之后定要疏浚黄河。”
张昭华一挑眉,道:“怎么说?”
“自洪武年间,黄河决于原武,而元贾鲁河故道淤塞,”他道:“黄河南徙,河南受灾严重。如今要疏通黄河,使之南入于淮河,与会通河合,不仅能使河南水患平息,而且能使黄河多一个排泄口,为患少些。”
张昭华点点头,如今黄河水道不稳定,是夺淮入海的时候,张昭华暂时也没有好的办法,因为现在暂时还没有剧烈的水患,她的手也伸不到北平以外的地方,所以只能先将此事压在心底,以待来日。
她现在能做的,是提请疏浚会通河河道,保证漕运的顺利通行。
而且,她知道直沽这个地方,拥有海河中比较长的一段较直的河道,完全能成为漕粮集中和转运的要地,而且天津港口必须要开通,作为海运通行的必要条件。
她立刻召来直沽县令,与之同来的居然还有一个人,这个人是柳明骞。
柳明骞如今是直沽的缙绅了,因为他得了一个国子监监生的名额,却没有去,张昭华记忆中的他,是一个落魄的,失去了所有身家的人,现在的他,并不落魄,然而从眼里透出心中的落魄来。
张昭华就问他道:“洪武二十八年之后,再未曾见你,我曾说叫你来找我,你也没来。”
“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柳明骞道:“这些年不敢劳烦娘娘,自己在外头南来北往地打拼了一点产业,靖难的时候,也没打到直沽来,都是皇上的恩德。”
张昭华点了点头,也不知道再说什么,东安是她的心结,她不想一遍遍地打开。
“你来,是为了——”
“听说娘娘打算在直沽建城建港?”柳明骞问道。
“这都是打算的事情,”张昭华道:“建城,就要先建卫所,建港,也要申报到皇上那里,得了允许,才能开港。”
“皇上一定会同意的,”柳明骞道:“当年皇上靖难的时候,从北平发兵,从直沽渡河南下,那北码头和码头渡口,如今都喜气洋洋地贴了红布呢,这可是天子经过之渡口啊!”
张昭华笑道:“你这么说,北京城里,上上下下都要贴红布了,都是天子经过的地方啊!”
张昭华的想法其实和他一样,皇帝是肯定会同意在直沽建卫的,就是为了加强对漕运和盐场的保护,在海津镇筑城,防止外侵,这是题中之义。只不过论开港的话,可能不会,因为若是会通河疏浚之后,在运粮方面漕运比之海运,要稳健十倍不止。
张昭华还是想要促成一下海港,为张家打算一下,张升最近刚刚建了七八十条巨船,比照着施进卿的巨船建的,因为北运河的河道狭窄、河水浅,所以这种海船只能出行大海,在镇江高资港试航了一下,北上来北京,说直沽建港是最好的地方。
张昭华的奏疏很快送抵南京,永乐皇帝细细看了一遍,露出了微笑来:“高炽这奏疏,颇有先见,知道直沽这地方,是粮食转需的要地,请求建立卫所。”
他又将十几天前另一封奏疏拿出来,“请修大典、赈济灾民、铸造农具,高炽桩桩件件,都做到实处上去了!”
他说着又想起高煦来,不由得皱眉道:“高煦几天没有奏疏了?”
马和道:“高阳王上一次奏疏,是一个月零七天前。”
“他在忙些什么?”永乐皇帝似乎不太高兴:“是不是在开平马场里面天天跑马,不务正事!”
马和就道:“高阳王并没有不务正事,韦娘娘如今不是有了妊娠吗,常回去看看,也是高阳王慈父心肠。”
“总共在开平待了多少日子,天天往北平跑!”永乐皇帝依然不高兴:“全天下,就他一个快要当爹的,那还有多少为国守边的士卒,孩子长到七八岁了,都没有回家看过一眼的!英雄气短,儿女情长!当初为了韦氏,跟我要死要活地,非要娶她,还做正妻!”
永乐皇帝越想越气:“你说韦氏有什么好的,要家世没家世,要颜色没颜色,要才德没才德,乡野拙妇,不识大体,哪里值得他拿军功换!如今怀了孩子,勾带他一遍遍往北京跑,朕交代他的事情,全都混忘了!”
“皇爷息怒,”马和劝解道:“高阳王是第一次当爹,您还记得世子第一次当爹是什么模样吗?韦娘娘肚子里的,也是皇爷的金孙呢。”
提到孙子,永乐皇帝道:“要是个男孩,像韦氏那个性子,朕岂不是要被他气死!”
“陛下的亲孙儿,肯定是随了陛下,”马和笑道:“皇长孙一般模样的,皇爷不喜欢吗?”
提到椿哥儿,永乐皇帝不由得眉开眼笑起来:“还是我的大郎好,样样都十全十美。”
椿哥儿如今养在乾清宫里,皇帝皇后爱他跟眼珠子似的,要天上的星星也都攀着梯子去摘。他虽然调皮,但是聪明伶俐,极是讨人喜欢,之前因为徐增寿被建文帝一剑捅死在阶前,徐皇后一直郁郁寡欢,但是椿哥儿就能引得她高兴,昨天还画了一个什么画,喜得皇后多吃了一碗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