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殿前一打听,才知道皇帝四更已经起身。
先祖马上得天下,齐氏尚武之风颇盛,皇子自幼精习拳脚骑射,日日不辍。齐凌从太子起就是诸皇子中佼佼者,登基之后习惯也没有改变,仍是每日晨起早课,风雪无阻。
她只得等在羽阳殿,曹舒一路小跑而来,耳语;“小殿下千万当心,陛下今日似乎心绪不佳,正射箭呢,箭靶已折了两柄了。”
然而齐凌来时,形貌如常,神色无异。
他正巧身着青底常服,望朱晏亭,笑了:“今日服色正与阿姊相配。”
欣然携她同去拜见太后。
皇太后郑氏已逾花甲之年,这些时日身体欠安,精神不济,仍严妆华服,坐侧殿见皇帝。
皇帝启帷幄入内探视,轻揖问安。朱晏亭便在帷外,行叩拜之礼。
太后与皇帝轻声说了两句话,无非是皇帝过问汤药餐食,询问身体纳康等。她说着,便将视线移到了帷外的女子身上。
“这是?”
齐凌道;“已故章华长公主之女朱氏,儿子因东巡之便,顺道遣人将她从章华接了过来。”
顺着皇帝的声音,朱晏亭伏叩道;“臣女朱晏亭,叩见太后。”
太后面色微变,似受风感,向前倾身,咳嗽起来。
宫女忙奉来铜匜、汤水、巾帕等。
太后执巾掩面,嗽得眼角泛红,身体佝偻,良久方喘回气来。朝朱晏亭招手,声音有些沙哑,满含慈爱:“原来……是晏亭啊?咳咳……快进来,来,让舅母瞧瞧。”
朱晏亭依言上前,又跪近处。
太后以手抚她背:“好,比小时候看着更标志了。”
朱晏亭对她这位舅母的印象不是很深,先朝崇简,那时候端懿皇太后势大,她还是皇后,衣袍装饰和寻常家贵妇无异,虽为一国之母,却温柔恭默,毫无端懿皇太后那般的明亮威压。
此时复见,阔别短短十余载,她鬓发皆斑,眼角便覆褶皱,双眸也初现浑浊。
感时光之逝,亦声音微颤,唤道:“太后”
太后面上含笑,又转过头去望着皇帝:“这门婚事本该早早就定下了,你这些年一拖再拖,连我的话也不听,难道是欺负你阿姊母亲去世,娘家没有一个能给她做主的?”
齐凌笑道:“儿子冤枉,母亲自己问她。”
朱晏亭会意,转过头,唤了声“鸾刀”。
鸾刀捧托盘而入,跪奉,盘上盛三物——绢书、雁璧、指环。
太后一见那绢书,便似有所感,手臂颤了一下:“快拿过来。”
奉至她面前,才展开看到第一个字,当即潸然泪下,泪水很快纵横了满脸。
这是先帝下的密旨,笔迹是从前为先帝奉笔墨的是门下郎魏兰,字迹熟悉,其下印先帝皇帝之宝。
大篇幅都在赞美朱晏亭与齐凌的良缘,落绢成墨,定下此事。
而后,综其所言,不过一句话“汝女位定,莫惜后事”。
留下这封订婚的密旨后,长公主与先帝一人在年尾、一人在另一年的年初,相继离世。
无人知晓这对姐弟究竟达成了什么样的共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