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老夫人笑眯眯问道:“此次从京城回来,沿途可有官员送些土仪?”
前堂里顿时默不作声。
容老夫人最是小气不过,抓着那主管中馈的大权,一直舍不得放手,直到去年身子骨不比往常,起不了这么早,这才将一部分权分给了容大奶奶,可毕竟不放心,还派了个贴身妈妈在旁边监管着,生怕容大奶奶从里边克扣了银子。
为了这事情,婆媳两人已经有些不愉快,容大奶奶曾当面与容老夫人呛声:“我娘家可是广陵杨家,还会将这些须银子放在眼里不成?我打理中馈,不过是替府里头的人吃穿用度操心罢了,如何还会想着将银子揩了下来填自己腰包?”
容老夫人被媳妇这几句话呛着,好半日出不得声,她管容家中馈的时候,就经常克扣了银子下来补贴自己最心疼的幺儿,现在听着媳妇指桑骂槐的说了出来,满心不是滋味,对容大奶奶更挑剔了些。
只不过嘉懋考上了状元给容家争了脸面,容老夫人自然不敢再多说媳妇的不是,谁叫她肚皮争气,能生出状元郎的儿子来——状元郎可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吶!
嘉懋听着祖母这般问,知道她小气的性子又显露了出来,只是淡淡一笑:“土仪什么的,咱们容家还放在眼里不成?我都没要,给那宣旨使去了。”
那宣旨使磨磨蹭蹭的,嘉懋见着心中着急,索性将自己收的那些礼全给了宣旨使,责令他后边不再停靠,直路往江陵去,这才让那宣旨使歇了手。
“哎呀呀,嘉懋,你怎么能这样呢?那些土仪是沿途官员送你的,如何能给别人?”容老夫人憋得脸色通红,实在是心疼,也不知道都是些什么东西,竟让嘉懋大手一挥的作了人情送了出去!
容老太爷听着这话渐渐的不对,咳嗽了一声,朝容老夫人不满的说了一句:“不收东西才是最好的,按理说嘉懋不该沿途停船,那些东西未必咱们容家还看在眼里不成?”
“祖父教训得是。”嘉懋拱了拱手,轻轻叹息了一声:“那宣旨使大人久在宫中,难得有这出来的机会,他想停船,我也只能在旁边敲打几句,终究还是要听他的。”
“嘉懋既然这样做,也就算了,别再多说,这人在官场上,多多少少也得要有些人情面子。”容大爷见着容大奶奶脸上有些不快,知道她不喜欢父亲说自己的儿子,赶紧来打圆场:“宣旨使大人什么时候过来?要不要现在就去摆香炉?”
容老夫人脸上泛起了得意的光来:“我还在家中做闺女那阵子,有看相的说我天庭饱满,眉间带紫气,必然大富大贵,先前还以为这个大贵难做到,没想到今日却真是大贵了,看来我是生来好福气,带着容家也福气好了。”
众人又默然。
这话听容老夫人说过多次了,每次说起这事情来的时候,容老夫人的脸色有些微红,一双稀稀疏疏的眉毛抬了起来,眼睛里全是得意,仿佛容家的人都是沾了她的光一般。
嘉懋坐在一旁,心中暗自叹息,祖母这模样,要是在京城去做那候夫人,还不知道会被京城那些贵夫人笑话成什么样儿,还不如就到江陵呆着做她的容家老夫人便好。
容大爷见着情形不对,赶紧说了几句话,将这前堂的气氛又缓和起来,说说笑笑间,忽然就见夹棉的门帘子一动,从外边走了一男一女进来。
嘉懋只瞥了一眼便转过脸去,不想看他们。
那是她的三叔三婶,只不过这个三婶已经不是秋华的娘了。
三叔这人放诞荒唐,不仅养了两个姨娘,还在外头养了外室,还对三婶娘拳打脚踢,让她拿银子给他花。三婶娘的陪嫁、秋华开珍珑坊挣的钱,开始都给他拿了一些去挥霍掉了,到了后来,秋华得知了这事,气得找了容家得族长过来解决这事,并且替母亲提出和离。
那容家的族长早就得了秋华的好处,到了容家见到季书娘那可怜模样,自然是站在季书娘这一边。季书娘本来是容老太爷故人之女,容老太爷见自己的儿子混账,心里十分愧疚,听着说季书娘要和离,也点头准了,就这样,季书娘就从容府出去,后来嫁了江陵城里一个做粮米生意的殷实户,生了两个儿子过得十分美满。
而容家三爷也趁机将那姨娘贾安柔扶了正——贾安柔是容老夫人的外甥女,这样便是亲上加亲。那贾安柔嘴巴好,笼络得容老夫人团团转,每年要从她这里得了不少好处去。
“哟哟哟,状元郎回来了!”才一进门,那贾安柔便甩着帕子叫喊了起来:“去京城住了一年,这神情气度都不同了呢!好在我们明年也要去京城了,赶着带了淑华好好去见识见识,看看能不能遇着贵人。”
容大奶奶皱了皱眉,这三弟妹真是俗不可耐,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来,她把自己女儿当什么了呢——到京城去遇着贵人,难道还要将她送着贴上去不成?
这姨娘生的便是姨娘生的,容家这位三小姐不但不觉得母亲说错了,反而显得格外高兴:“母亲,淑华生得美貌,自然能有贵人看中。”
贾安柔一把拉住了淑华的手,将她拖到身边,冲着嘉懋笑了个不歇:“嘉懋,你算是发达了,在京城遇着什么好的公子,可要替我家淑华留意,今年她都满十三岁了哪。”
容老夫人不以为然的笑了笑:“现儿咱们容家出了个皇后娘娘,这亲事难道还不好找?皇后娘娘说过了,嘉懋与春华的亲事她来拿主意,淑华即便不是容家的长孙女,可她生得好看,自然能找一户好人家嫁过去。”
第二百一十七章为亲事据理力争
嘉懋的眉头深深的皱了起来,刚刚回到家里就又听到提起他的亲事来了。
为什么长辈们都想干涉他的亲事?成亲过日子,难道不是两人的事情?那些长辈们掺和进来,究竟会有什么好处?就如上辈子太后娘娘给他赐婚,他的妻子是兵部尚书家的小姐,闺名唤作薛莲清。
尽管心中还牵挂着相宜,可由于长辈的各种施压,用孝道的大帽子来压制他,便连母亲也苦口婆心的劝他要顺从太后娘娘的旨意,以免招来不必要的麻烦。他终于妥协了,进了洞房,成了那个不快活的新郎官。
可薛莲清……却根本不是他心目里的那个人,见着她那张脸,嘉懋总能想起另外一张脸孔来,消瘦的面容带着一丝绝望的悲哀。
成了亲以后,他才惊觉自己做得大错特错,可一切已成定局,已成错局,已成死局。他就这般毫无生气的活着,直到那一日,他重新见到了相宜,这才惊觉没有她的日子,自己就是一具行尸走肉。因着执念,他重新回来活过一次,若是今生他还不能保护相宜,不能与她在一起,那他容嘉懋便不配为人!
嘉懋瞪眼望着容老夫人,沉着声音道:“祖母,皇后娘娘现在事情多,我的亲事便不必要去麻烦她了。”
“什么?”容老夫人很不高兴的瞪着嘉懋,脸色瞬间就黯淡了下来:“皇后娘娘亲自下旨赐婚,多大的荣幸!你竟然敢抗旨不尊?你读了这么些年的书,全被吃到狗肚子里去了不成?孝悌信义,你自己说说,做到了哪一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