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晓风倒了水过来,俞洲仍然在挑剔,一边捡草稿纸一边道:“应该让阿姨上门打扫的,放你一个人住简直是灾难。”
徐晓风咳嗽一声:“放着我明天来整理吧。云姐怎么这么晚来这边?”
俞若云道:“跟的剧组来这边取景,正好过来公费出差,今天十一点的飞机刚落地,马不停蹄过来找你们了。本来还想你应该睡了,俞洲信誓旦旦说肯定在熬夜。”
母子俩相视笑了一下,俞若云握住徐晓风的肩膀,又细细打量了片刻:“我们有……八年没见面了吧?怎么还是这么瘦,一点没吃胖。”
徐晓风道:“你看上去倒是比知海县那会看起来开心很多。上次说好订婚宴后见面,没想到还是错过了。”
俞若云:“我听说了,俞洲拉着你演了好大一出戏,可惜没赶上现场直播。”
俞洲立刻岔开话题,三人各自坐下。徐晓风问:“最近在拍戏?”
俞若云道:“是啊,早就想来见你们,可惜一年到头东奔西走,身上也没有多少钱,一直没找到机会。”说到这里,她顿了顿:“这些年,俞洲是不是给你添了很多麻烦?”
徐晓风看了一眼俞洲,笑了笑:“没有,他很乖。”
这个形容词让俞若云品味了几秒:“很乖啊……”
她拍拍俞洲的手臂:“我和晓风单独聊聊。”
俞洲便站起身:“想吃什么?我出门买夜宵。”
徐晓风在宿舍宅了一个月,今天又一天都在算题,听到夜宵才后知后觉感到饿,难得想吃点重口的东西:“我要烧烤。”
俞洲:“不行,这么晚了,你的肠胃受不了。我给你买点粥吧。”
徐晓风:“我现在好饿,特别想吃烧烤。”
“越饿的时候越不能吃刺激性食品。”
“偶尔吃一顿没关系吧?”
俞洲无奈;“不行。”
徐晓风:“……”
俞若云在旁边看得津津有味,跟俞洲道:“就烧烤嘛,再给我来一份面。”
俞洲无奈地应了声,拿起外套出门,把叙旧的空间留给他们两个。
客厅只剩下徐晓风和俞若云,两人细细对看了许久,俞若云感慨万千地轻轻叹一口气,又一次伸手虚虚地抱住他,许多话涌到嘴边却不知从哪里开始讲起,最后只剩下一句:“谢谢。”
徐晓风:“谢什么?”
“谢谢你照看俞洲。”
“如果这么说,是我该谢谢你,”徐晓风道,“实际上是俞洲照顾我多一些。”
说完,两人一起笑了起来。
他们此刻无比默契,想的都是在知海县分别时的那场约会,两人坐在廉价奶茶店里,俞若云画了很重的妆,用粉底掩盖满面憔悴之色,跟徐晓风说最近总是睡不好,常常梦到自己在狂风暴雨的海上,乘着一艘小船,后面还追着鲨鱼。
八年之后再回想起来,当时刻骨铭心般的痛苦竟然也只剩下一个淡淡的影子。此时的俞若云素面朝天却依然掩不住秀丽,徐晓风发现她身上的气质是自洽的,没有了故作的风情,也没有了尖锐的不甘,温和,醇厚,像一杯用漫长的时间过滤了所有杂质的清澈河水。
俞若云道:“你还记得唐欣荣他老婆来学校闹事吗?那天我从俞洲学校回来,看到的天空都是灰色的,总觉得从此永远没法摆脱过去的污名,不仅我这辈子完了,还要拖累俞洲一辈子。”
“可当我真的离开知海县,去了人生地不熟的陌生城市里,又忽然发现没有什么是大不了的,时间无形无踪,却拥有最强大的力量,足以抹平所有痛苦。”
“我记得,我在奶茶店求你照顾俞洲的时候还大哭了一场。但现在想想,甚至都想不起来到底是为什么在哭,好像是因为舍不得俞洲,又好像是为了自己垃圾一样的人生……”
徐晓风道:“想不起来也好。”
俞若云笑着点头:“也好。”
她捧起放在一大堆草稿纸上的水杯:“这些年你过得怎么样?”
徐晓风沉默一会,竟也发觉这八年内发生的故事乏善可陈,看似曲折跌宕,实际两三句就能讲完,无非就是难以实现的理想、磨难一般艰难的爱、有意义和无意义的争斗、以及放弃、和解、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