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那个黑风军头领‐‐他步履轻巧地跳下巨石,走到摆着猪头的案前,从靴子里干脆利落地抽出一柄匕首,稳稳停在何贵妃面前,如祭祀的仪式一般,刀往她白皙的脖颈上划去。
糟糕,流民看样子是打算杀掉她了!
林宝诺一声惊呼。
电光火石间,她下意识地抬手,大司命掌握的巫术花样繁多,但她能用的不过寥寥。像这种人都是有些关键时刻的保命技能的,林昭媛双掌一合:
&ldo;刀枪不入!&rdo;
不管术法能否生效、会变成什么样子,她也只能帮贵妃到这里了。
……这该死的莫名其妙的帮助。
山风凉意刺骨,而架在脖子上的刀,则更是寒意逼人,冷得何韵致不断打哆嗦。
身后的两个流民按住她,山下不远处还在打,煌州的将领为了赶来救她,明知是包围圈也不得不闯,正在奋力突围。这种千钧一发又无力回天的绝望感,在风中哀鸣。
屠眉见计划顺利,微笑着跳下巨石,走到何韵致面前,眼底却一片冰冷,毫无温度。
那也许是对于&ldo;世家&rdo;这种庞然大物的冷眼、嘲弄和毁灭欲,不远处的厮杀与哀嚎组成了一曲美妙的祭乐,作为祭旗之声,随着黑风军的血色大旗随风招展。
他抽出了匕首,没有犹豫,刀刃带着决绝狠厉,向着何韵致的脖子划过!
这力道,会让她的脖子断掉一半。
何韵致心中一窒,感到脖子一侧传来一线冷入骨髓的冰凉。
她出身高贵,不是没见过那些视人命如糙芥的人,那些人位高权重,往往无所畏惧。
可她第一次意识到,有权势依仗的无所畏惧,和眼前流民这种玩命的无所畏惧,哪种更令人感到恐惧。
前者让人恐惧的,是权势,只要夺走权势,那人便亦如猪狗糙芥。
后者让人恐惧的,是他们本身。他们不怕死,你杀不杀他对他毫无震慑,相反,他要是想杀你,可以穷追不舍到天涯海角‐‐他们什么都没有,自然不怕失去。
难道真的要在这里送了性命……
脑海里也很应景地,开始了回光返照。小时候爷爷说让她当皇后,入宫后萧怀瑾对她淡漠又不得不容忍,曹皇后死时宫外迎风颤动的嫣红春葵花,宫外她说要去找皇帝时大伯的呵斥……
还曾有一个人,在她漫长而不愿清醒的梦里,对她说,&ldo;你的梦是可以成真的&rdo;……
对了,那人是德妃。
可怜的是,她的梦也就那样了‐‐梦里当了个监国,醒来却还是皇帝的妾,到死都是皇帝的妾,还死在宫外,死在乱匪手里,死的不明不白。
她也曾试图相信那个梦。
所以千里迢迢来找皇帝,为了受封皇后,为了有机会能像自己的姑姑那样‐‐萧怀瑾不理事,而她向着参政的道路迈出一步,也许能让那些大臣匍匐在脚下,却不是靠皇后这个身份。
何韵致笑了笑,终于落泪了。
在死亡的寂静面前,一贯高贵的人也低下了头颅。
耳边响起尖锐的风声,是刀子割断了脖子吧。
她闭上眼睛,却没有感到意料中的疼痛。
也许上苍对于行将死亡的人心存怜悯,让疼痛不再折磨她。
&ldo;哐当&rdo;,好像金石之声,声音坚硬又冰冷。
一刻,两刻。
何韵致依然稳稳站着。
站到她都不耐烦了,抖动着睁开眼,不禁感叹,自己死得也太慢了。
额……
咦????
可是眼前这是怎么回事??
何韵致眨巴眨巴眼。
那个满眼乖戾的屠眉,你不是狠吗?怎么不动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