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容琛不想说什么她不稀罕当太后一类的话,这种话太赌气太儿戏了。她这些年,总归也是享受了万人之上的权柄。
她只平静反问:&ldo;我是何家女子。我也是晋国的太后。我还是个人,会喜会悲,会痛。你说,我该为什么而活着?&rdo;
面对她的质问,何道庚一时语塞,哑口无言。他是万万没想到,何容琛竟然能问出这种话,天底下还有哪个女子能问出这种话?
可他不想在这长生殿里,同何容琛无休止地争吵。昔年他们堂兄妹一起在府中长大,他始终记得一点当年的情谊,记得自己背她去赏花,记得她趴在自己背上一觉好梦。
只不过这么些年,利欲、权欲,哪一样在心头都比情谊来得更重,更有分量,更令人魂牵梦绕。当彼此互相撕扯时,那点情谊便被他赶去了心中的旮旯角落。
何道庚转身冲出了长生殿。
初春的桃花在风中绽放,徐徐招摇,几瓣花瓣在空中流离,辗转落到了他的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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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玉地砖的一抹桃红刺目,让他恍惚间想起七八年前,宋逸修自尽的那天,他进宫来,也是在这长生殿,他看到堂妹坐在地上,怀里抱着那人,也是苍白与殷红,她在无声念着不知道什么词,不知道已经坐了多久,没有哭也没有闹,就是已经很木然了,但他知道她心里压抑着能将这宫中吞噬的汹涌暗流,因为她抬起眼的那一瞬。
从那以后,他反而不是很想惹这个堂妹了,许是因为她孤零零坐在长生殿里,怀里抱着死去的故人,那一幕实在让他不忍回忆;许是因为她抬起眼时,她自己都没察觉到一霎时掉下了三滴泪,以及那双很漂亮的眼睛里,道不尽的眼神。
虽然何家从来没提过,兴许她也不知道原委,但何道庚知道,这债是欠下了。
何道庚有些恍惚地回到府邸,凉廊下,早已从朝堂上隐退多年的何汝岱,正在悠闲喂鸟。
初初,何韵致小的时候,曾问他,爷爷把鸟儿关在笼子里,不让它们飞,岂不是不自由?它们会不会不高兴?
何汝岱笑着说,万物有命,这就是这些鸟儿的命啊,它们生来,就是为了供人观赏,取悦你我的。它不高兴,又怎样?鸟是如此,人也如此。
何韵致说,可若它们宿命如此,为何要生有羽翼?若人的宿命如此,为何都能行走,能人言?
何汝岱给她讲了很多,逐渐她就明白了。
长大后,何韵致也很喜欢养鸟,在宫里养了金丝雀和鹦鹉。怕她无聊,这鸟还是何汝岱花费千金为她买的。
听到何道庚回来的通禀,何汝岱依然稳坐如山,鸟儿被喂饱后扑腾了翅膀转过身,他这才放下手中的粟谷,踱回凉廊上坐稳,用扇子指了指面前的棋盘:&ldo;来一局吧。&rdo;
何道庚在棋盘前坐好,看得出心事重重。一局棋尽,何汝岱抬起眼,淡淡道:&ldo;立后一事,不必再强求。天下未安,总归不是时候。&rdo;
何家不逆大流。
如今乱象迭生,后位也不见得安稳,反而该避其锋芒。
晋国边境乱象迭生,中原腹地却因凌汛防治得及时,开年没有闹出什么大灾。
披着黑色斗篷的人骑在马上,目光扫过平野千里,黑色风帽下,是一张阴柔俊美到有些戾气的脸庞,他收回视线,不疾不徐地赶着路,终于到了中州的地界。
陈留王叛乱最先始于此,这里背靠北夏,东临北燕,叛军被挡在黄河阴山段的河套以北,与长州的交战从年前便停了。
星月高悬,行到军营关卡前,他没有下马,亮出手中信物,便有人疾步跑进军营里通禀。不多时,营中一名身材魁梧面如古铜的将领迎了出来,远远看到马上之人的影子,笑道:&ldo;在下有失远迎,请苏大人勿怪!&rdo;
&ldo;操大人言重了。&rdo;苏祈恩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似笑非笑的模样在月色下有些森然。陈留王暗中相协,助他逃出宫外,他这才将皇帝留下退位诏书的事情告诉了他们。随即到陈留王身边任职了一段时日,如今又得了机密任务,被派到了操贤良的营中。
他下了马,跟随操贤良进了军营。
陈留王勒兵不动,中州长州的交战从年前便停了,叛军后撤。总帅奉武伯下令不得追击,武明玦见有些时日不打仗了,便下令屯兵屯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