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一刻,她灵魂出窍地追溯起了自己的生平。
总的来说是顺顺利利而幸福的一生,在世时有疼爱自己的双亲,当了十几年的掌上明珠。意外从跨海大桥上掉下去之后日子也算快乐,碰见了该隐。他虽然总是皮笑肉不笑的,还经常挖苦嘲讽她,但毋庸置疑的是,没到紧要关头,他总会出现在背后,然后将她牢牢护在怀里,无论风雨都碰不到她一分一毫。
若说起还有什么遗憾,跳入脑海的第一个念头居然是还没来得及和该隐说再见。
在某个黎明时分,他是不是也会偶然想起有个总是闯祸的地狱使者呢。
还魂时,李延卿正将针管插入自己的手臂之中,死人的血管中血液早已凝固,老半天针管里依旧空空如也。李延卿早有所料,从铁盘子里抽出一柄崭新的手术刀。刚刚拆封的刀刃泛着温润的光泽,在他手中仿佛一件艺术品。光看着薄薄的锋,就能想象出它切割皮肉是锥心刺骨的痛,虽然更为恐怖的是内脏被从体内剥离的感受。
时至今日,简落才意识到自己平日里被该隐护得那样好,好到手被刀子割了个小口子都可以大做文章,好到面前这种小场面,她竟然害怕地流下眼泪。世人都说,当你濒临死亡时,脑海里仍旧盘旋的名字,那必定是你深爱之人的名字了。夏季的衣衫在刀锋面前不堪一击,李延卿轻而易举地将布料割出一个圆,然后未有半点停顿,继续向裸露的肌肤进发。那个在心尖尖上盘旋敲打的名字再也止不住,她小声却清晰地哭:&ldo;该隐……&rdo;
李延卿的动作顿了顿,他本本分分的脸上挂着种极不相称的高深:&ldo;你很喜欢该隐吧,而且还和你相信他。是不是希望他天神一样突然出现,然后把你救出去?&rdo;
&ldo;你以为心灵感应真的会无缘无故失灵?那不过是有一方不想知道罢了。如果我告诉你,该隐一早就知道你在这里,但任由你以身犯险的人是他,留你在孤独与恐惧中迎接死亡的也是他,你会不会很崩溃?&rdo;他哈哈大笑起来,&ldo;世界上唯一坚不可摧的关系只有我和白瑾夫人,不会再有别人了。你不如留点遗言,我还能替你转达。&rdo;
&ldo;那还挺好的……&rdo;如果不是简落体温正常,李延卿肯定要怀疑她是不是烧上头了。不过她的确是这样想的,聪明如该隐,怎么会看不破生活中的蛛丝马迹,他选个机会把借别人把自己了结掉也好,然后千秋万世,永远当个薄情寡义的魔鬼。省得自己继续自作多情,也省得他在某个早晨为她的缺席而猛地怅然若失。虽然她在他心中依旧是个无关紧要的角色的事实,让简落很难过。
为什么自己的一生两次都这样平平淡淡地没了呢?
胸口一凉,痛感没有预想强烈,扑通一声的音量却怎么也不像是人心能跳出来的。
简落这个角度过去只能看见李延卿脸色巨变,还有原本锈迹斑斑的铁门不翼而飞,只留下飘洒的烟尘,搞得原本就不太敞亮的地下室更加朦胧。她艰难地扭了扭脖子,看到白瑾变戏法似的出现在这里,而且巧了,无论是脏兮兮的衣服还是身上的伤口,他俩狼狈的程度不相上下。
白瑾头埋得很低,似乎经历着巨大的痛苦,她的脖子上有几道长而深的抓痕,还在不断往外渗血。定睛一看,不可名状的黑色物质拔地而起,直接洞穿了她的四肢,从而将她死死定在地板上。幽暗的雾气蔓延上来,在地上铺了一层,而简落看着把白瑾丢进来的人,心中的恐惧害怕顷刻都被扫荡干净。被暗黑力量萦绕的重瞳,鳞甲从手臂延伸到指尖,巨大的翅膀从身后展开,和西方油画中的恶魔一模一样。配上困住白瑾的不知名物质,李延卿身子重重一颤,不知道自己招惹了什么怪物。
那哪里是什么恐怖至极的怪物,那是简落的心上人。
他来救她了。
似有冷冽的风从耳畔略过,简落被轻轻地抱进怀里,脸颊刚好贴到一方坚实的胸膛。
&ldo;我不确定你哪里有伤,痛就说。&rdo;该隐的声音比平时还低,调子也柔柔的。他旁若无人地拥她入怀,目光落在她胸前浅浅的伤口上,然后无限加深,于是冰棱从深渊中穿刺出来,凝结成一片肃杀。简落委屈巴巴地抬头,正好对上一双眼瞳,而那双錾金的眼瞳中,映着自己眼泪婆娑的模样。
待他转身,李延卿背后一凉。
白瑾被钉在墙上动弹不得,那些黑色的脉络顺着皮肉摸索进去,没入血脉之中,随时可以破皮而出把她撕成碎片。她的脸色同样惨白,血从七窍缓缓滴下,重叠在地面斑驳的血迹上。看她眉头蹙起,李延卿不暇思索地跪下,电视剧台词背得滚瓜烂熟:&ldo;是我伤的简落,你杀我吧,不要为难她。这件事情她真的不知情,都是我一手操办……&rdo;
而该隐置若未闻,他低头拢了拢简落的碎发。
&ldo;所以呢?&rdo;
话音刚落,墙壁上便有动静。白瑾的右臂突然垂下,毫无生气地耷拉在裙前,九条尾巴从她身后冒出来,触电一样痉挛起来,然后一条一条断裂,落下,一气呵成。李延卿双目发红,当即持刀扑过来。
寒光破面而来,简落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条件反射一样推开该隐,把自己往前挡。然而人还没离开熟悉的怀抱,已经被该隐一个反手按到身后,护了个满满当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