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那死的就是你阿母了,阿母死了,你怎么不去灵堂哭,还跑到这里玩泥巴?&rdo;我说着,竟有些愤愤不平,脑子里尽是孝道和礼仪。
&ldo;我肚子饿,他们都不理我,说我阿母都死了,怎么就知道饿,阿母死了,就不能肚饿了么?&rdo;她低着头,不捏泥巴了,捡了根小树杈在地上划。
小小弱弱的声音挠着耳,我心软下来。反复想着,她没有阿母了,她饿了。然后可怜起她来,用衣袖把她沾满泥的小手擦干净,这实在不容易,她一直嘟着嘴看我,仿佛受了委屈,直到我从怀中掏出胡饼来给她吃。
我经常藏着饼,因为用饭时,尤其与他人对食时,尤其要讲究礼节,这样一来,就吃得慢,吃得少了,只好背着人啃大饼。
她拿着饼,却并不立刻就吃,而是看看我,再看看树,说:&ldo;你抱我到树上,我爬不上去。&rdo;
这回换做我看看树又看看她。&ldo;莫要胡闹,摔个小狗啃泥可不好。&rdo;我说,然后转身就走,两三步后却还是折回来。
我抱她到树枝上,像是抱只小猫,然后自己也爬了上去。她安安静静啃着饼,啃了一半就仔仔细细将饼包起来,揣进怀里。
&ldo;吃饱了么?&rdo;我笑着望着她。她开心起来,&ldo;我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饼,我要留给阿母吃。&rdo;她说。
倚坐在树上,脚离地面三尺,我望着摇晃的双脚,想象自己是条鱼,空荡荡的漂浮着。那女童吃饱了就靠在树干上睡着了,一只青虫掉在她肩上,我小心将把它弹掉。她睡着了还在傻笑,大约是梦见了桂花糕。有两只鹧鸪落到一旁的树枝上,很快又飞走。一阵冷风吹过来,她打个小喷嚏,醒了。
我于是跳下树,要将这女童抱下来,可她不肯。
&ldo;我自己下去。&rdo;
&ldo;那你自己下来。&rdo;
&ldo;阿母什么时候回来?&rdo;
&ldo;很快了&rdo;。
&ldo;那你呢?&rdo;
&ldo;不久就来看你。&rdo;
&ldo;你叫什么名字?&rdo;
我便像往常一样,全套架势做足,脸上却笑嘻嘻的,施礼道:&ldo;在下霍羽,字为仪,长安人士。&rdo;然后转身大步离去,此后很多年我都再没有踏进那个院落,那女童似乎永远被我留在树上。
我记性不大好,但却一直记得这无足轻重的女童,因为她偏偏出现在这一天。如同她失掉了母亲,我在这一天失掉了父亲。
那晚有极好的月光,庭院中仿佛积了水,月下一位极年轻俊逸的男子来访。
他一身道衣,却头戴一顶章甫冠,不知算是儒生还是道士,总之不伦不类。但我先前所见过的文学名士和神官贵客们竟都无其风韵气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