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寿昌公主是爱上那乞丐了。
对于这个说法,我有些相信,就像我有些相信寿昌公主爱上了我一样。
仿佛是一盏茶的功夫,又仿佛又下了十天十夜的大雨。林虑走回来,满身血迹,好在都不是她的。她手里拿着三根血迹斑斑的骨头,匕首早已重新别回腰间。
&ldo;那边的死人,埋了。&rdo;她对我下令,然后将骨头随手扔在地上,随即又仿佛觉得不妥,重新一一拾起,收好,最后用衣袖一把擦干头脸的汗,倒在寿昌公主身旁,睡了。
我朝她来时的路走去,她吩咐的真不是什么好差事。距我上一次埋死人,已经过去三年,那还只是一个孩子,饿毙在路上的孩子。虽然他那样瘦小,但徒手挖出一个容得下他那小身子的坑,还是让我累得半死。
我见过许多死人,也埋过许多。被抛弃在荒野或道旁、水沟。很多时候我都是急匆匆地走过,不愿去多看。不过有时不急着赶路,又想发发善心时,我会埋掉些曝尸的孩童,通常只是用块席子或麻布,把他们一裹,埋进土里。
一次过河时,我从木桥上望见水上飘着一个女婴。我知道有些地方会把夭折的婴儿抛进水里,不过因为是个女婴,我也不好确定她是之前就死了,还是被抛进水中之后才死。我将她放进一个雕着花、镶白玉的盒子里,埋在一丛开得很好的紫薇花下,仿佛她是一个珍宝。这是最郑重其事的一次。
林中的三具尸体,有两个致命的原因是匕首,他们一个被捅到了心脏,一个被刺穿了肺叶。至于另一个,被他自己的朴刀砍断了一半脖子。
他们的脸,我全都见过,在云台山上。我记得他们之中曾有一个与原君游用侠士之道切磋,然后胳膊脱臼了,我为他接上。还有一个年纪小的,脾气很好,说话声音不大,帮我熬过药。
我不知掳走寿昌公主一事他们是否有份,已经不重要了,我废了许多力气,埋掉他们。
☆、殊途
当我回到山洞时,寿昌公主在哭,林虑将双手抱在胸前,立在一旁看着她,冷着脸。
&ldo;这是怎么了?&rdo;我问。
&ldo;她在为你刚埋掉的一个死人哭,年纪最轻的那个。&rdo;林虑道,声音也是冷的。
&ldo;这又是为何?&rdo;我大惑不解,那人与她又不熟,死了便死了,有什么值得哭的。但话刚出口,一个不好的猜测却涌上心头‐‐他或许侮辱了她。
寿昌公主渐渐止了哭泣,将鼻涕眼泪通通抹净,通红着眼,默然无语。她的眼泪似乎大大失了林虑的欢心,剩下的路,终于由我背着她走。
林虑走在前面,与往常一般一言不发,亦不再回头。寿昌公主很轻,然而山路实在太过崎岖,有好几次,我看不见林虑的背影。那伏在我肩头的小娘子,因为刚哭过,像只小猫一样轻轻喘着气,吸鼻子,又慢慢安静下来,大约是睡着了。
不怪梁皇在自己的子女中最宠爱这个病弱的女儿,寿昌公主很多时候是个负担,却教人不舍得抛下,毕竟走得再远再累的商贾,也不会舍得丢弃沉甸甸的钱袋。
&ldo;你把他埋得深吗?&rdo;寿昌公主在我耳边低声问,原来她没有睡着。
&ldo;差不多,不算浅。&rdo;
&ldo;他会被野兽扒出来吃掉吗?&rdo;
&ldo;不会。&rdo;我不确定,但仍毫不迟疑地说,反正在土里还是在狼肚子里也没什么区别,都是烂掉,就不必再让活人为他挂心。
&ldo;我睁开眼睛时雨已经停了,是她把我叫醒的。她很兴奋,问我怎么能睡这么久,说我睡着了就像个小孩子。然后告诉我她杀了三个人,像给小孩子讲故事一样向我描述他们的样子,他们怎样求饶,他们怎样死。以前她也常这样,半夜将我叫醒‐‐&rdo;寿昌公主说到这里停下来,倒吸了口凉气。又问我道:&ldo;那个年轻人叫什么名字?&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