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短暂的感慨里回过神来,雁游发现有件事很奇怪:当年临死之前,他听得分明,迈克尔想把杀人现场布置成小偷抢劫杀人。怎么英生会说自己是失踪呢?
他便拭擦道:“原来您与我师傅还是旧识。只是,我师傅说他是因一场变故才流落他乡,当年走得非常狼狈,旧宅几乎都毁了。您发现他失踪时,有没有觉察到异样之处?”
“宅子毁了?”英老诧异道,“不可能啊。当年我去看过,那宅子里里外外跟洗过一遍似的,非常干净,就是屋里翻得有点儿乱,少了几件东西。因为找不到打斗的痕迹,巡捕房的人也没立案,推测雁师傅是自己走的。怎么,难道个中还有隐情?”
干净?难道那两个凶徒清理过现场?但他们为何突然改了主意?
雁游疑问愈深,奈何没有线索,英老也仅是事后得知,若问得多了,说不得反而招来对方的疑心。雁游便摇了摇头:“其实这些话师傅只对我提过一次,便让我好好向学,不要分心琐事。日子一久,再多的细节我也记不住了。”
英老这才释然:“唔,大概是你当时年纪小,记忆模糊,把事情记得太严重了。雁师傅平时脾气挺好,瞧着很好说话,但关键时刻很有主意,没人能强迫得了他。”
这话却听得雁游暗自苦笑:的确没人能强迫自己做违背原则的事,但有心狠手辣之徒却不惜为此杀死自己。
大约是这些日子忙着应付种种事情,无暇多想。现下故人重逢心情波动,连带着回忆起死前的那一幕幕,雁游心头又有恨意渐生。恨自己力量不够,更恨洋鬼与汉奸狼狈为奸,盗取国宝。
雁游心绪翻涌,脸上不免带出了几分。见状,一直看着他的英老不觉诧异道:“小雁,你怎么了?”
“我……没什么。”鲜血染铸的仇恨,纵然雁游努力装得若无其事,但一时之间,哪儿能做到全无痕迹。不但英老不信,连其他老师脸上都露出了惑色。
只是,越是想要掩饰,神色却反而更不自然。雁游正寻思找什么借口搪塞过去时,走廊里蓦地传来一个有些耳熟的聒噪声音:“没有人!没有人!”
“书生,这是学校,不许乱叫!”
说话间,一名身材颀长的少年走了进来。高马尾白色长衫,肩上还停着只鹦鹉,竟然是慕容灰。
“您就是英教授吧,回国之前,祖父给我看过您的近照,让我务必要拜访您。今天我去了您家里,听说您到学校来办公了,便索性找了过来。您这是不舒服吗?”
说完来意,视线从横躺的病人身上移开,慕容灰这才注意到旁边的雁游,又是欣喜,又是意外:“小雁,你怎么也在这儿?”
他这一打岔,无意中正好替雁游解了围。
雁游心里一松,笑容一不小心就过分灿烂了点儿:“我来学校参观。”
大大的笑脸落在慕容灰眼里,却是忍不住浮想连翩。但一瞬间的惊喜过去后,他随即略感沮丧地意识到,这亲切的笑容多半是给朋友的。不过没关系,他还要在国内待好长一段时间,有的是机会慢慢来。
英老浑然不知这两名少年心里南辕北辙,思路根本就不在一条线上。见他们是旧识,不觉更加开怀:“哈哈,慕容小子,你爷爷和我小时候就认识啦。我听小许说过你,还纳闷你怎么不来看看我,莫非慕容家忘了我这老头子不成。没想到你拖到现在才来,该罚,该罚!”
人逢喜事精神爽。一连看到两位故人之后,英老精神大振,些许眩晕也被抛之脑后。示意雁游扶住自己,他慢慢坐起身来,拄着拐杖下了地,气势十足地说道:“既然来了,爷爷我做东。走,咱们爷仨找地方聚一聚。”
旁边正准备搀扶老人的许世年原本想要跟上,一听这话,马上说道:“爷爷,让我跟着照看您吧?”
英老瞪了他一眼,不高兴地说道:“怎么啦,难道我成了弱不禁风的林黛玉,连同小辈们说说话也要人伺候着?”
未等许世年回答,蹲在慕容灰肩头装了半天哑巴的书生听到熟悉的名字,顿时忍不住了,也不顾主人吩咐,抑扬顿挫地念道:“你就是那倾国倾城的貌~~我就是那多愁多病的身~~”
屋里人一听,顿时全乐了。英老笑道:“这是你养的鹦鹉?看来你的国学没落下。不过,你的品位跟你爷爷不一样。”
慕容灰眼明手快,一把将书生薅在手里死死捏住鸟嘴,不知为何笑得有点勉强:“是我爷爷养的……他也不知从哪儿看来的,说鹦鹉回国转一圈儿听听乡音,小曲儿会唱得更好,非让我带回来。”
“哦?看来这么多年过去,你爷爷的口味终于不那么三俗了。”
得到这个结论,慕容灰脸色更加尴尬。
好在英老很快看向屠志等人:“别为我耽误了学生们考核,你们继续做事去吧。小雁已经通过,我就把他带走了。”
他向来说一不二,强势惯了。心里有鬼的许世年本想跟着雁游弄清王哥这伙人的意图,被反驳了一次后也不敢再说什么,只得眼睁睁看着这一老二少其乐融融地走了。
华夏人所谓的聚,基本都是在饭桌上完成的,英老自然也不会例外。当下熟门熟路地把他们带到学校附近一家老店内,上了二楼包间,也不点菜,直接让老板照老规矩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