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渊瞠目结舌。他为人细致,隐约懂得了甘愿的意思,看过谦时,还是一脸茫然。甘愿说:&ldo;伏虚那种品行,能交得到什么真心朋友?要说老夫有几个割头换颈的知交,倒有可能;伏虚顶多是和人家互相利用而已。自从他和曾衍长沆瀣一气,我就让绿萍留心他的交际圈子。他平时跟谷内外哪些人走得近,我们掌握得一清二楚。这次伏虚托了一位来往密切的作家为许有清修改文章,我叫人许以重利,收买了那人,让他把大量经典作品的语句埋到许有清的小说里,只等时候到了,予以揭发。&rdo;过谦生了一层惧意,仿佛有点不认识她了:&ldo;对付许有清,值得你这样处心积虑?&rdo;甘愿笑了笑说:&ldo;我要打击的并非许有清,而是伏虚。不扳倒他,曾衍长的集团极难溃败。他们不败,幻谷就该败了。&rdo;
她看了看过谦与莫渊的神色,幽幽地说:&ldo;这几年来,我做了很多我不喜欢、不想做、不屑做的事。绿萍在我身边时,我只拿大主意,尽量推给她,我甚至对她说:可以谋,不可以阴;可以狠,不可以毒。但和绿萍生了隔阂以后我才发现,我是在自欺欺人。我不亲自出手,而让绿萍去做,跟自己做有什么区别?我幸运的,是有一个能给我做脏活累活儿的副手,好令自己的良心有一面挡箭牌罢了。&rdo;
过谦听她与他们交心,感到她的真诚与凄恻,那层惧意渐渐淡了。他叹了口气说:&ldo;那你找我们是?&rdo;甘愿笑笑说:&ldo;我就是通知你们,许有清将很快东窗事发,伏虚将会受到连累而失势。没人挡得了才子的脚步,这次&lso;幽谷奖&rso;还是看你们俩。&rdo;停了停说,&ldo;尤其莫渊。&rdo;
这是她首次表达对莫渊的欣赏。莫渊虽然淡泊,也不禁涌起小小的激动。过谦顿时来了精神:&ldo;我那篇是不成的,拿了第一也服不了人。莫渊再改改,冠军在望。&rdo;甘愿看了他一眼说:&ldo;你是听到了什么传闻,才把小说写成那样吗?&rdo;魏晋的叮咛浮现在过谦心头,他忙否认说:&ldo;没什么,就是想挑战一下自己。&rdo;甘愿笑笑,不知是信了他还是不当面戳穿。
莫渊认真改他的作品,过谦继续写他的作品,&ldo;许有清挪用经典&rdo;在论坛上被人用化名发了出来,沸沸扬扬,他俩均不理会。祁必明眉飞色舞,一个人跟满了一整页贴子,说&ldo;楼主是当代最牛的牛人,在古代就是监察御史!弘扬正气功德无量,宵小之辈无所遁形&rdo;之类。一众眼红许有清得宠的作家纷纷拍案而起,大肆攻击。文化人有个特点是遇事极端,或躁进,或退缩。许有清浪得虚名却扶摇直上,众人早就看不顺眼,但没一个敢于发难,心里只暗暗盼着别人做出头椽子。而今这个人果然出现,那就一哄而上,撕啄啃咬,没什么客气的了,横竖有人挑头,他们不过是&ldo;不明真相的群众&rdo;。
宇文茂撤下了所有对许有清的宣传。他兼《云彩镜象》、《蓬勃》杂志两大刊物的掌门人于一身,他的立场具有相当的示范效应。余人不免墙倒众人推,反过来加大了舆论谴责的声势。
宇文茂持着名正言顺的理由劝曾衍长丢卒保車,&ldo;扶不上墙,辜负了我们对他的重视。&rdo;曾衍长在重压下只好调整策略,放弃支持许有清。许有清有口难辩,又不能解释说这小说是找外人改的,抄袭部分与他不相干。面对着&ldo;即刻停赛、年底提前离谷、终身不得再次进入&rdo;的重罚,心丧若死。美好的前程成了镜花水月,这辈子想翻身怕是难了。
曾衍长还重重申斥了伏虚。伏虚布置得这般精密,却落得惨淡收场,一气之下,病势加重,索性连床也下不来了。
这天伏妻出去打理飞船停船场,他一个人在床塌上似睡非睡,y忽然来报有人探望。他以为是许有清,颇觉羞惭,想托辞不见,不料客人已经自己进来了。伏虚眯起昏花老眼去认:逆着光看不清脸,只见修长一条人影,一身衣衫绿得有股肃杀之气。
伏虚辨出来人,便不吭声。绿萍走到床侧,且不说话,一径儿带着微笑看他。伏虚病中自制力差,索性翻了个身,面朝里床。绿萍在床头坐下说:&ldo;伏长老,我好心看你,你何必拒人千里呢?&rdo;她叫那名y出去,用遥控器把窗外景色调成了冰雪覆盖、寒风怒号的西伯利亚。窗户离床不远,伏虚本就怕冷,见到这荒寒景物,越发难以抵挡。他裹紧被子,哼哼着说:&ldo;我一条腿进棺材了,主管就这么等不及吗?&rdo;
绿萍笑着说:&ldo;我们在幻谷共事多年,说起来还是头一回上门拜望,没想到魔童的寒冰掌这么厉害,伏长老的状况这么糟糕。&rdo;伏虚冷冷地说:&ldo;你这趟就是来落井下石的?&rdo;绿萍脸现诧异之色:&ldo;你需要我落井下石吗?你该不会天真到以为我不来你就能复原吧?‐‐病情固然不会发生奇迹,在曾谷主心中的位置也是一样。&rdo;伏虚气得发抖:&ldo;伏家不欢迎你,你给我滚!&rdo;
绿萍用遥控器将窗外变成了沙漠戈壁,一股视觉上的躁热扑面而来。她说:&ldo;伏长老,补充点阳气吧。或许能苟延残喘,多活个天。&rdo;伏虚上身一挺,想要坐起来直斥其非,可是力不从心。绿萍在他肩上轻轻一摁,就把他深深地摁进床单里:&ldo;你知不知道,你那位幻谷外的朋友为什么要坑你和许有清?&rdo;伏虚盯着她说:&ldo;是你……是你们搞的鬼?&rdo;绿萍巧笑倩兮:&ldo;你一生奸诈,结交的朋友也多反复无常的小人。亏了你,居然敢叫他帮忙。&rdo;伏虚心中雪亮,大咳几声,冷笑道:&ldo;他今天能出卖我,明天未必不能出卖你们!&rdo;绿萍笑容渐为狠厉之色掩盖:&ldo;明天你已经退出了历史舞台,明天他还有他的一双子女要我们照顾‐‐你的女儿是永永远远进不了文坛了,令友的孩子天分不错,我们倒愿意奖掖一下后进。&rdo;
她陆续说了好些扎心的话,顺手把窗外的景色调了两个来回。最后见伏虚面如金纸,才把遥控器往他脸旁一丢:&ldo;其实你早该料到有今日了!我和甘姐如果失败,以曾衍长的个性,你绝对逃不了鸟尽弓藏,兔死狗烹;我们姐妹如果赢了,你就更不必说了。你根本就是死路一条!&rdo;
伏妻走了进来,一见绿萍,怔了一下说:&ldo;主管。&rdo;绿萍&ldo;嗯&rdo;了一声径自去了。伏妻问道:&ldo;她来干嘛?&rdo;伏虚出气多,入气少,伏妻也没注意,自顾诉苦说:&ldo;刚刚可把我气死了!半道上碰见莫渊过谦两个小贼种。我想许有清没戏了,又轮到莫渊神气啦,就损了他两句。哪知道那个过谦就哈哈大笑,说从没见过有人像我这样属相和长相这么接近的,他怎么知道我属猪的?老娘就和他吵啊。莫渊还在旁边做好做歹地劝。我骂他虚伪,你猜怎么着?他娘的过谦说我不虚伪,最实诚,其他部落来停飞船我还坐地起价。这不就吵得更凶了吗?我就骂他们不是东西,不敬长辈,衣冠禽兽!过谦那小妇养的说我的衣冠好,城乡结合部的穿戴风格,时尚的土气,足够引领小镇潮流!我那叫一个气呀,我就直冲到曾谷主那边告状。你想都想不到,曾谷主不但不生气,还狂笑着说过谦骂人不带脏字,夸他有趣!你说气人不气人!打狗还要看主人,这幻谷上上下下眼睛里还有你吗?哎,我说了半天你吱个声好不好?老头,喂,老头,老头你怎么啦?你应应我啊!……&rdo;